第25章 这地儿有点眼熟
范锡笑了笑,脸上微热,犹豫一下后从帅呆身上翻了过去。
然后,他们像昨夜那样,很自然地靠在一起聊天。聊天南地北,聊国际局势,聊国足究竟差在哪儿,聊管声最近读的《存在与时间》。
范锡说:“那不是你包的书皮吗?里面是养出聪明宠物啥的。”
管声反问:“不买书哪来的包皮?啊不是,书皮?”
范锡被他的口误逗得扑哧一笑,“我还以为,你只买了书皮呢。就像一些老板,会在办公室的书柜里摆书壳子。”
“你的意思是我装B?”
见他脸色微愠,眉间挤出纹路,范锡忙解释:“我不是这意思,谁都爱面子啊,我还买过高仿鞋呢。”
“其实,你说对了。”管声换了条胳膊枕着,表情恢复平静,“我就是装B,想让粉丝觉得我深沉有内涵。不过,书我也确实看了,我很喜欢读书的。”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困厄,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变得坦率起来。
“你给我讲讲。”
“怎么总要人讲故事?回头你自己看吧。”
范锡失落地“哦”了一下。
管声瞥着他,无奈地叹息:“不是不愿给你讲,是讲不明白。我自己都没看懂,怕误导你。”
“没事,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我乐意被你误导。”说完,范锡扭过头,躲避对方探究的目光。他尴尬地捏紧拳头,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措词像脑残粉似的。
“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变了。”管声没去细想他的话,沉吟几秒,接着说:“向死而生这个说法,就是作者海德格尔提出的,他在书里说,人应该常去墓地走走。人的一生,除了出生和死亡这两件事是必然,其他都拥有无数可能性。我们该在有限的生命里,追寻无限的真正的自我。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可能有偏差,但哲学就是一种思考工具,不同的人生经历,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喂,你没睡着吧?”
范锡感觉背上被推了一把,他坐起来笑笑:“还真有点困了。”
忽然,他瞄见不远处的海面下有个发光物,像绿色的荧光棒。他惊呼一声,趴在木筏边细看,原来是一条巴掌大的鱼。
不,不止一条。水下更深处,还有数不清的光点,仿佛人鱼在举办海底演唱会。发光的鱼群从木筏下掠过,静谧而瑰丽,宛若转瞬即逝的幻梦。
鱼群远去,管声喃喃道:“开演唱会时,从舞台往下看就是这种感觉,荧光棒连成海。”
范锡感叹:“我从没去过你的演唱会,总是被各种事耽误了,而且也抢不到票。”
“我还说要送你票呢,唉。”管声恢复平躺,“但愿明天就能靠岸,哪怕回到那个破岛也好啊。”
翌日,天光微亮时范锡就醒了,发现帅呆不在周围。他大惊,接着看见它在几米外狗刨,嘴里还叼着小鱼。生活的艰辛,把狗都逼得不像狗了。
“快回来!”
管声被这一嗓子惊醒,猛然起身,目光迷茫。唤回帅呆,他扶着桅杆站起来,舒展酸痛的筋骨。划了一天的船,昨晚不觉得什么,此刻可真要命。
忽然,视野里多了个东西。晨雾中,一座岛屿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大喊:“岛,有个岛!”
范锡蹿起来,顺着他挥舞的手看去,开心得呜哇乱叫:“这次肯定有人!”
“还会有度假村!”
“里面有自助餐厅!”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憧憬着,望进彼此兴奋的双眼,接着紧紧相拥。他们忘乎所以,一起转着圈蹦跳,导致木筏大幅摇晃。
范锡搭在桅杆上的毛巾落入海里,它太轻了,一下就被浪推出好远。他痛心地哎呀一声,跳下水去追,游得飞快,不过换了几次气就抓住了。
“哈哈,抓它干嘛?随它去吧!Let it go,let it ——”忽然,唱歌的管声脸色陡变。几十米外,清澈的海面下,有一片阴影在迅速逼近,轮廓令人心惊胆寒。
鲨鱼!他两腿发软,骇然惊叫:“鲨鱼——鲨鱼——快回来!!!”
霎那间,范锡脸色煞白,嘴唇也褪去血色。他双臂拼命划水,将速度提到极致,手里还抓着那条祖传的运动毛巾。
“快快快!”管声暴躁地怕打着水面,在他靠近时探出半个身子,拉住他的胳膊,猛地发力一把将他捞了上来。
他连滚带爬,缩到木筏中心,垂死般大口喘息,浑身簌簌发抖。几秒后,鲨鱼到达眼前,绕开木筏继续向前。很快又折返回来,围着他们兜圈,背鳍在海面划出凌厉的波痕。
“你傻啊,你——”管声想说,你的毛巾是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见范锡惊魂未定的样子怪可怜,无辜地眨巴眼,像条犯了错的小狗。他只好吞回责骂,转而抄起船桨,开始防御鲨鱼。假如它窜上木筏,就狠砸它的头。
它不算大,长约两米,不知品种,反正不是电影里那种吓死人的大白鲨。见它似乎没有进攻意图,越绕越远,管声悬着的心慢慢落下,不过仍牢牢盯着它。
“怎么会引来鲨鱼?”范锡在惊惧中呆滞良久,终于元神归窍。
“可能是你的肉太香了。”
“鲨鱼喜欢血腥味儿、呕吐物啥的,纪录片里说的。”
管声的目光四处游移,终于锁定了引来鲨鱼的嫌犯。原来,是帅呆在木筏上吃鱼,鱼血从缝隙一直渗到底部,随海水飘散。
它浑然不知,正在用吠叫朝鲨鱼示威。
“吃尼玛!差点害死别人!”管声怒极,随手扇了它一巴掌。它先是咆哮,又用前爪搭着眼睛,躲在角落呜咽。
“你跟它较什么劲!它啥也不懂。”范锡轻抚帅呆的脊背,“总发脾气,怪不得你肾结石。”
管声不屑:“气大伤肝,没听说过伤肾。”
“五脏是相通的。”
“别提结石了,快划船。”
鲨鱼已经游远了,二人卯着劲地划向那座岛屿。太阳越升越高,它葱郁的轮廓愈加清晰,也愈加的……熟悉。
一根形状尴尬的礁石巍然屹立,是日天。
它与他们隔海相望,于无声中发出讥讽,仿佛在说:“小样儿,两个傻X,折腾半天又回来了吧。”
“草!”管声悲愤地哀嚎,把菠萝蜜船桨丢了出去。
范锡责怪:“干嘛呀你!这下好了,你又可以摸鱼了,只剩我自己出力。”
管声瞪他一眼,夺过他的桨,吭哧吭哧地划动。片刻后,他们在礁石区附近登陆,先把木筏推至浅滩,而后双双瘫倒在地。帅呆也无精打采地趴着,不断发出哀鸣。
长时间的担惊受怕、风浪颠簸,猛地接触到实打实的地面,管声登时不晕了,心里也踏实了。九分的失落和绝望中,夹杂着一分庆幸。如果没有这座岛,他们只有迷失在海上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