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同的主公和谋士(第3/4页)

朱元璋更满意。

终于有人跟上自己的思路了。不像李先生,后勤一把好手,但一旦用兵多过三路,李先生的脑子就会打结。

术业有专攻啊,刘基虽然招人厌恶,但当谋士还算合格。

刘基定下了大方向,章溢、叶琛才开始出谋献策。

刘基擅长谋划大势,他们二人擅长具体战役推演和谋算。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咬牙派出叶琛,让叶琛跟随胡大海,随军献策。

攻占广信府事关重大,若张士诚脑子出问题非要联合陈友谅攻打应天,广信府是否在朱元璋手中,几乎就关系应天存亡。即使朱元璋担心阵前刀枪无眼,伤了他为数不多的重要文人下属,也把叶琛的双手珍重无比地交到了胡大海手中。

胡大海脑袋一抽,道:“大帅,你这个动作有点像老父亲嫁闺女。”

朱元璋骂道:“你他妈想挨军棍是不是?!快和景渊道歉!”

叶琛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胡将军,我这新妇得用不得用?”

胡大海把叶琛的手一甩,“噌噌噌”往后退了几步。

叶琛大笑。

朱元璋茫然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文人智囊们。

宋濂忍着笑道:“这首诗是唐代朱庆馀的《近试上张籍水部》,以新妇自比,向主考官张籍自荐。”

王袆拉住胡大海:“胡将军,这时候你应该回答,‘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这是张籍回复的《酬朱庆馀》。快,跟着我念,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别怂。”

胡大海黑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把王袆推开,抱头蹲下:“还是你们文人玩得花!我不行!我不可以!你们都不觉得羞耻吗?!”

众文人莞尔,众心腹武将纷纷大笑,朱元璋也忍俊不禁。

明明陈友谅都大军压下,朱元璋的盔甲已经穿上,吃住都在城外军营中,军帐中居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一点都不像大战在即。

只有李善长板着脸在那拍桌子:“严肃点,严肃点!谈正事呢!谈完正事再笑!”

于是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继续谈正事。

当细节敲定,将领们将要各自领命离开时,朱元璋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他叫住前年才归顺的元将康茂才,道:“听闻你和陈友谅曾是旧友?”

康茂才背后冷汗都冒了出来:“大帅!我绝无二意!”

朱元璋拍着他的肩膀,道:“我知道,我知道,放轻松点。你去给陈友谅写信,说你要反了我,约定和陈友谅里应外合,共同图谋应天。”

康茂才还没回答,刘基纳闷道:“主公,你这计谋也太简陋了。陈友谅会中计?”

朱元璋道:“就写封信而已,陈友谅信了最好,我们就不用去算陈友谅行军路线,伯温你诱敌深入的计谋直接就能用。如果陈友谅不信,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一步闲棋而已。”

旁边李善长幽幽道:“我倒是觉得,陈友谅十有八、九会中计。”

刘基疑惑:“为何?”李先生不善军谋吧?

李善长抱怨道:“你们不知道主公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可怕,骂主公的诗文都可以把主公埋起来了。所以主公麾下将领背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众人沉默,然后齐齐大笑。

被朱元璋吓了一跳的康茂才也不由乐了:“主公,你真不怕我反了你?李公说,你在外面名声可差了。”

朱元璋笑着道:“你说你屡败于我是天命,我饶你不死,你效犬马之劳。你是个好汉子,我信你。”

康茂才乐道:“有大帅你这句‘信我’,我这就写信去!写什么?”

朱元璋看向刘基:“伯温,你帮他想一封信。”

刘基笑着拱手:“是,主公。”

拱手后,刘基察觉自己笑了,立刻把嘴角撇下。

他怎么能因为主公在外形象受损而发笑?这不可以!

……

朱元璋再次离开家,陈标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应天府城中店铺已经几乎全部关门,只有陈家开了几个保障基本生活的店铺。

百姓们在城郊有田的,都回到了自己田地旁的小屋里。

他们挖了地窖,修筑了土阁楼,手上握着简陋的武器,每日轮番在村庄巡逻。

朱元璋把井田制和他之前制定的民兵制度结合起来,在农闲时常组织民兵操练。街道上也时常有甲士巡逻,百姓们不再在街上闲逛,热闹的应天城变得十分肃穆寂静。

陈标去扬州的时候,扬州已经被打下来,虽有尸骸未收敛完毕,但整体很安全,陈标见惯了死人后,就没有不安。

现在应天城中的气氛,让陈标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何为乱世、何为战争。

就算有另一个陈标的记忆,他也不由慌了起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就算有后世那个陈标的记忆,但那个陈标生长在非常和平的国度,说不定还没有“六岁的陈标”更习惯乱世。

如果说陈标在自家爹刚离开家的时候只是淡淡的恐慌,当马秀英离开的时候,这恐慌就变成了恐惧。

陈友谅是在闰五月大举南下,离马秀英生产不到两月。

虽然马秀英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完全不够她的身体养好。她生下的两个儿子也还病病歪歪,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她却决定离开孩子们,踏上战场。

陈标第一次拽着他娘的袖口,阻止他娘离开家。

马秀英俯身抱住泪眼汪汪无声哽咽的大儿子,轻轻抚摸着大儿子的头顶:“标儿,如果应天保不住,我们就没有家了。好好看家,娘去去就回,带着你爹一起回来。”

陈标抓着马秀英肩膀的布料,声音颤抖:“娘必须去吗?就算差了娘,也没关系啊。前线刚帮忙的妇女那么多,我捐钱捐东西替代娘,我和大帅说,娘不要去……”

马秀英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顶:“不可以,我必须去。不是大帅叫我去,是娘想去。娘必须去,娘要保护你爹,保护你们,保护应天城的百姓。”

马秀英松开怀抱,蹲在地上,温柔地擦拭陈标的眼泪:“标儿,只要大帅赢了,娘和你爹立刻就能回来;如果大帅输了,你不要管你爹你娘,和姑父立刻逃走。入山也好,出海也好,不要惦记着爹娘,跑得越远越好。”

陈标死死拽着马秀英的衣袖,不肯松手。

马秀英叹了口气,没有训斥陈标,只是再次温柔地把陈标抱进怀里,轻轻抚摸陈标的脑袋。

一下、两下、三下……马秀英的腿渐渐蹲得失去了知觉。

陈标的小手慢慢松开了马秀英的衣袖,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