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碎钞机

戴文丽往君度总裁办公室打了三次电话, 秘书用万年不变的语调重复着同样的话术。

第三通之后,她便不再打。

傅家家世雄厚,作风出了名正派, 傅闻深又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 作为女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戴文丽很希望看好和傅家的婚事,但凡事过犹不及。

最近她没去医院, 老太太跟老爷子把钟黎当眼珠子似的看着,自家人也不许多去打扰。

秦妍回来之后,就更不需要她这个婶婶关照了,戴文丽这几日都在忙自己美容院分店的事。

晚上跟几个姐妹有约, 戴文丽精心准备一番,特意选了只喜马拉雅拿上, 衣服就只挑了件素色的款式。

这也是她从舞蹈家大嫂身上学到的, 越是简单的衣服,反而越衬托气质。

她收拾停当, 拿着包正要出门,院里传来车声,之后便是几人进门的动静。

戴文丽走到一楼大厅, 迎了迎公婆,说话间才注意到, 少了个关键人物。

她往秦妍身后望了望, 见佣人正在关闭大门, 确实没人了。

戴文丽奇道:“阿黎呢?不是去接她出院吗, 怎么忘记把人带回来了。”

本意是开个玩笑, 但她没预测到, 这个玩笑有多不合时宜。

话音落地,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钟爷爷的眉心仿佛刻印上了半永久川字痕, 自从钟黎住院,就没怎么舒展过。

钟奶奶惆怅地长叹一声,被陈嫂扶着到沙发上去坐。

就连她那位总是优雅从容的大嫂,今日瞧着神色也似有几分烦闷。

戴文丽感觉到不对劲了,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看三人。

“怎么了这是?”这下连她也紧张起来,自己的盘算是一码事,对这个侄女她也是真心疼爱的。

“阿黎那出什么事了?”

秦妍这才抬眸安抚道:“她没出什么事,别担心。”

停顿几秒。

“闻深把她带回去了。”

“闻深把她带回去了?闻深把她带回去了?”

同样问题戴文丽问了两遍,第一遍的重音落在后面,第二遍则落在头两个字。

她又花了几分钟才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一时不知究竟诧异多些,还是困惑多些。

聚会在这状况面前一点都不紧要,戴文丽把包放下,走回几人身旁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

宾利平稳行驶在公路上,车厢异常安静,四个人,三个好似哑巴。

钟黎在后座也乖乖系上了安全带,出过意外的人现在比较惜命。

她瞧一眼带着白手套专心开车的司机。

瞧一眼副驾十几分钟前转过来向傅闻深转达一通电话内容、之后便像不存在一般的助理。

最后瞥向坐在她左手边的男人。

傅闻深从上车起便开始看文件,中间接过两通电话,讲的全是一些让钟黎一听就打呵欠的生意词汇。

钟黎左手肘垫在中央扶手上,托腮轮流看了三个男人各一分钟。

无趣。

她清清嗓子。

“老公~”

嗓音轻软,尾音微微上扬又戛然而止,甜得让人意犹未尽,和这长期沉闷、冷硬、乏味的车厢简直格格不入。

很不习惯,甚至冷不丁吓人一跳。

前排,原本就尽量降低存在感,没有多余声音、动作的两人,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傅闻深继续浏览文件,头都不抬,声线平稳:“怎么了。”

钟黎问他:“我们家在哪?”

“天阜湾。”

傅闻深没什么起伏的声调报出名字,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多余的废字,利落的尾音表明并不期望这段对话往下进行。

钟黎并未领会、显然并不会在意这层意味。

“哦。”果然是个豪宅。

她又问:“几栋几层。”

傅闻深:“到了就知道了。”

钟黎的指尖在自己脸颊轻轻地一点、一点,继续提问:“你还在哪个地方有房产?”

“你想知道,让路航明天整理出来给你。”

路航非常懂事地在这时从隐身状态上线,有条不紊回答:“云沂市区单价六位数以上的楼盘,傅总基本都有房产,二环还有栋老洋楼,西郊半山别墅区有两套别墅,一套是送给太太的,她闲暇时会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另外一套暂时空置。另外在国内几个一线城市和旅游城市,以及国外……”

钟黎啧了一声:“你还是列表格给我吧。”

老公明显的房产这么多,她确实得搞搞清楚,看看喜欢哪几套。

说完又瞥向傅闻深:“你那个小情人住在哪一套房子里?”

十分自然的语气,与前面听不出任何区别,顺理成章得让人毫无防备。

傅闻深终于从文件上抬眼,侧眸看过去。

钟黎半身倾向两人中央,把下巴托在手心,纤长睫毛上扬,瞳仁的茶棕色近距离看尤其漂亮。

那双眼睛慢慢眨了一下,悠然地与他对视。

车厢有半分钟的静默。

这之后,傅闻深才出声。

“哪个。”

好家伙,你还挺行。

钟黎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一派冷静:“你有几个?”

傅闻深黑眸看着她,神色不见变化,反问:“我应该有几个。”

跟我兜圈子是吧。

行。

钟黎张口就来,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听说有三个。”

傅闻深依旧那张你就算在我面前咬舌自尽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冰块脸,静了两秒,再度反问:“从哪听说。”

钟黎不得不承认,在死不认账和回避核心问题的本事上,全天下渣男都有着一脉相承的纯熟技艺。

“记不清了,”她三百六十度随机抽取一个倒霉蛋,“路总助,是不是你说的。”

人在副驾坐,锅从背后来。

路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职业危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第一时间澄清:“抱歉钟小姐,我从没有说过这种话,您记错了。”

钟黎“哦”了一声:“那那个女人住在哪里啊。”

路航:“……”

要不你们靠边停车把我放下吧。

就算是隧道也没关系。

钟黎忽地笑起来:“别紧张,逗你玩的。”

她托着下巴,声音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愉悦:“你看,现在车里的气氛是不是活跃多了。”

“……”

路航在今天深刻体会到,一个女人的威力远远大于一个兵团。

万幸从医院到天阜湾的距离并不远,“活跃”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黑色宾利驶入天阜湾地下车库,一贯开车沉稳的司机老张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摆进车位,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

路航与其说是麻利,不如说是避难地飞速下车,到后面取下钟黎的轮椅,之后便远远站在一旁等候。

傅闻深绕过来打开车门,钟黎已经自己解开了安全带,正老神在在地坐着,等着被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