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温礼!
当初他被责了廷杖,昏迷不醒之时是温礼送来了中秋节的菜肴和那盒救命的参丸,这些都是他醒后殿下告诉他的。
自此他对高成樾以及温礼便心怀感激,偶尔见着了也是毕恭毕敬,虽然温礼对他印象不太深刻,但叶时雨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定是要报答他们的恩情,却没曾想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门内的动静逐渐没了,谁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温礼的目光始终钉在他的身上,双手攥得紧紧,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在暴打他一般。
若目光能杀人,叶时雨相信他已经死了无数遍,为了更少的人知道真相,他现在孤身一人在此,可以说温礼若真想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那他不死也要褪层皮。
可温礼却逐渐敛下了目光,渐渐紧握的拳头就这么松开了,而后他满目怆然地看着紧闭的殿门,叶时雨心头一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间疾步向前冲去,在温礼即将撞向墙壁的一刹那将他死死抱住。
温礼不要命的冲击将叶时雨狠狠砸在了地上,背后的剧痛让他在一瞬间差点儿喘不上气来。
“你放开!”温礼没想到会被他拦下,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双手锁在叶时雨的脖子上,“我本不想杀人,若不放开,我现在就掐死你!”
“咳……温公公,可否听我说几句……”
温礼性子平和,若不是此时太子夫妇已命丧于此,是绝不会做出这样过激的事情的,他颤抖着将拇指收紧,可犹豫了片刻又骤然松开了双手,身体颓然向后靠在了宫墙之上,喘了几口气才恨道,
“有什么话快说!”
叶时雨翻过身猛喘了几下才觉着自己活了过来,再次张口喉间一阵嘶痛,声音也变得暗哑,
“温公公……现在我说的每句话,你都仔细听着。”叶时雨忍着痛起来,逼他看向自己,
“小殿下没死。”
温礼灰蒙蒙的双眸瞬间有了一丝光彩,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时雨,失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小殿下没死。”叶时雨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小殿下已被救出,但现在在何地我不可以告诉你,你只需知道自己要留下这条命,待小殿下回朝的那时,好好照顾他。”
“不可能……是我亲手给小殿下穿的衣服……”
“我不可再说太多。”叶时雨道,“我会想办法留你一条命,今后的日子也许会很苦,但你记着自己这条命若在,就必能见到小殿下回来的那一日。”
他救不了高成樾夫妇,唯有小殿下和温礼活下来,他才觉得自己得到了些许救赎。
温礼凄厉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极为复杂,在他的眼中,叶时雨不过是个恩将仇报的佞幸之人,又何来信用一说。
叶时雨喘了几口气勉强站了起来,
“温公公,你觉得我保你一命对我而言有何好处,是等着你杀我,还是在皇上面前承担没有赶尽杀绝的责问。”
温礼哑然,他的确想不出叶时雨有何理由骗他,除非……他说的是真的。
温礼虽未再答话,他明显有些松动的表情没有逃过叶时雨的眼睛,
“等我走后半个时辰,你便可进去发现太子……自尽之事,趁着皇上不在,我还能保你条性命,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一片苦心。”
温礼又看了眼寝殿,缓缓地点点头,而后他仍满含恨意地抬起头道,“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叶时雨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那你就先怀着恨意活下来吧。”
回养年殿的路上,他不禁想起了死去多年的康恒,当时自己推他入水之时有过犹豫,有过深深的恐惧。
他又想起了喜公公,只是单单想起便觉得恶心,而这也是他唯一的情绪。
这次呢……?
叶时雨边走边将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他曾以为一定会负罪到无法呼吸,可真做完了这一切,竟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叶时雨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或许这种平静曾经需要刻意为之,而如今恐怕已深入骨髓。
他低低地笑着,可这笑听起来却如同哽咽,原来伪装的久了连自己都当了真,亦或者……
自己根本就是这样的人。
回到了养年殿的偏殿之中,叶时雨将一身衣服脱掉塞进了柜子的最底层,而后装作一副已经熟睡已久的模样躺回了床上,身体疲惫至极,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借着极微弱的光,他看着雪不断地投在窗纸上的影子,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高靖南在决定今日之事时的模样,冷静地安排着,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那一刻他也冷静地听着,毫不迟疑地点头。
只不过交代完一切的高靖南一声轻叹将他揽进怀中,温和地哄着说此事他思来想去还是只能交与他,并再三保证着可能会吃点苦,但一定会保他平安无事。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一件无论谁来做都注定会成为牺牲品的事,可高靖南选择了他,而他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也是在那时叶时雨才幡然醒悟,原来高靖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走远,他却还愚蠢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自己本想利用的,却反被人利用的彻彻底底,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败下阵来的不甘与自责。
不容他再多想,殿外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些太监们慌乱地来报,说太子自尽了。
一切都跟商量好的一样,他压下了消息,迅速地安排丧事,他必须要在高靖南回来之前将事情处理干净,不可让人再揪着不放。
于是他几乎是一手遮天地在短短四日之内将高成樾夫妇下了葬,待高靖南携众臣回朝后,朝野上下便炸开了锅。
不过是个太监,居然敢私自将皇子匆忙下葬,甚至连祖宗礼制都置之不理,简直是无法无天之举。
高靖南回来的当天晚上,叶时雨便脱去了一身御前公公的服制,除去了品阶,主动请了罪。
按说叶时雨触犯了刑律应交与大理寺处置,可高靖南也未等到第二日早朝,当即就将人贬至了净房,硬是当了后宫之事处置。
于是在叶时雨不知道的地方,多股势力正在借着他的由头产生一场博弈,但无论外头如何闹翻了天,这净房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整个皇城最污秽不堪的地方。
刺鼻的味道弥漫在四周,让人无所遁形,叶时雨一到这地方就几欲作呕,强忍着才没有在净房众人面前用手捂住口鼻,
但叶时雨没想到在净房也能碰到熟人,如今这儿管事的正是以前在浣衣局当过差的徐公公。
这徐公公也是个聪明人,心思来回转了几圈,却不知如何安排了这尊大佛,他这地方可没什么好差事,既怕轻了教人借题发挥,又怕重了万一叶时雨翻身后自己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