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城墙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个被黄沙裹挟的战车,担心南诏使的什么阴招,一时间所有的弓兵都将弦紧紧拉满,锋利的箭尖都指向了它。
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脚步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停留在了距城墙三百尺之处不住地踏蹄喷鼻,显得有些焦躁。
黄烟渐渐散去,城墙上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这须臾间他们想象过战车之上会是各种攻城之招,却唯独没想到会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人被绑在立柱之上。
这人身形十分单薄,低垂的头前满是凌乱的发丝,既看不清面目也不知是死是活,一身南诏侍从的打扮让他们深感疑惑,不知南诏这又使得什么招数。
“这是什么意思。”郭毅汝盯着这辆除了一人外空无一物的战车,虽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可他依旧让弓兵瞄准着,以防突变。
突然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郭毅汝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推开,他刚想质问,却见是原本在后方的高长风,
“皇上?”
高长风像是没有听到郭毅汝的声音一般整个人几乎撞在城墙之上,身体极力地前倾着,扶着墙砖的一双手像是要狠狠抠进去,几乎没了血色。
司夜也紧跟而来,看向那战车的同时也绷紧了身体。
高长风难以置信地瞪视前方,目光死死胶着在那低垂的头上,一时间明明两军对峙千军万马,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这辆简陋的战车之上,鸦雀无声。
刚才横冲直撞的驰骤和几乎无法的呼吸的黄沙让叶时雨几乎支撑不住,他轻轻地咳了几声,根本不知道他双肩的这几下抖动霎时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叶时雨努力睁开了被黄沙碾磨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滚滚而出,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掉,可直到想抬不起来才想起自己被紧紧缚住,双手已几乎没了知觉。
罢了,就这样吧。
眼中的泪水反射着初升的太阳,挂在长长的眼睫之上,一双眼使劲眨着却甩不掉,照得他有些眩晕。
“时雨!”
奇怪,怎么会听到皇上在叫自己?
叶时雨突然屏息,侧耳认真听着。
“时雨!!”
呼喊被风淹没在空旷的战场上,让叶时雨恍惚间以为是自己思念心切已有了幻象,甚至心想如果能在这声音中死去,也就不算太过遗憾。
可这一声声在耳边,渐渐凝聚在一起,真实的让他渐渐拉回了逐渐远去的神志,已经干涸的双眼向那声音的来处抬去。
明明相隔着数百尺,明明谁也看不清谁,可这一瞬间只有他二人知道目光的相接和心尖那难以名状的颤动。
城墙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箭尖在阳光下闪出了齐刷刷的光芒后消失不见,所有的弓手将箭收回,对准他的杀气骤然消失。
真的是他……真的是皇上!
泪水再次奔涌而出,这不再是被砂砾逼出的痛,透过泪滴他看到那个几乎要探出城墙的身体,和身后死死拽着他的众人。
叶时雨很想高呼一声,可他只能默默地任泪水肆意流过脸颊,他什么都不能回应,他不能让身后的人知道那城墙上站着何人。
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杀气渐退,它再次踏蹄向前缓缓向城门处走去,但仅仅又只近了些许,突然又是一阵狂风突起,一时间黄沙蔽日,天地失色,也阻隔了遥遥相望却纠缠不放的目光。
低沉的号角声好似从天而降,震得人心间发麻,叶时雨一个激灵向身后望去,只见那远处原本静默的大军发出了甲胄相击的铮铮之声,一瞬间大地似乎都在颤动,他甚至听到了投石车的车轮滚滚而来的声响。
叶时雨此刻才好似从浑浑噩噩中惊醒,投石车上面装载着的,是毒!
“他们的投石车上有毒!”叶时雨几乎拼了命一般的嘶喊着,“不可让他们靠近!!”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能穿过这狂风,但他看见了那个一直望向自己的身影突然僵直不动,叶时雨尽力地朝他喊着,可他知道恐怕是徒劳。
正如那将领所言,投石车的射程远远大于弓箭,他们打不中的。
身后是滚滚而来的车辇声,眼前是弥天的黄沙,叶时雨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再一抬眼城墙那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皇上呢?
叶时雨慌乱地在城墙上搜寻着,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两侧的城楼,一个东西的出现让他愣在了原地,只见在城楼的暗影之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这是……
记忆立刻如潮水涌入,他认出来了,那是火炮!
狂喜一下席卷了叶时雨,但与此同时他的头顶瞬间发麻。
火炮他再知道不过,区区肉身在其威力之下如同烂布一般不堪一击,血与肉都会被撕成碎片,化为灰烬。
一直被刻意遗忘的,落日关外的血肉模糊的场景现在不受控制的映现在眼前,也不知是身子已到了极限或是被记忆中的炼狱所侵蚀,叶时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欲呕吐。
他强撑着咬紧牙关再次望向城墙之上,狂风渐歇,他没有看错,真的没有皇上的身影,难道……?
叶时雨猛然间明白过来,皇上定是下了城墙!
他再次回头,看到的是南诏大军已逼近他身后,投石车整齐排列已在最前方,那一枚枚黝黑的看似巨石一样的东西已蓄势待发,没有时间了!
叶时雨用力地抬起头,向着城墙奋力高呼,
“郭毅汝,开战啊!”
郭毅汝听见了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可饶是身经百战,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从刚才皇上呼喊中,他知道这被绑在战车之上的人,居然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宦官佞臣叶时雨,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出兵剿灭南诏军原因。
可他竟然直呼着让自己开战?郭毅汝扭身想问高长风,却发现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郭毅汝忽而一身冷汗,他知道叶时雨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更还在皇上痛彻心扉呼喊的震撼中未能自拔。
难道皇上要开城门!?
“快!”郭毅汝忙吩咐身边副将,“你们几个下去,绝不可让皇上将城门打开!”
郭毅汝同样心急如焚,可身为主将他不可轻易离开,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如今局势看起来他们并无劣势,若等南诏大军再靠近些就可启用火炮,为何叶时雨急于让他开战,难道他被南诏收买前来诱敌不成?
呼喊被风声切的断断续续,叶时雨满口黄沙,声声啼血,却未能让郭毅汝动上半分,叶时雨用力地喘息着,几近力竭,满眼都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厚重的城门阻隔着已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高长风身骑骏马,却是双目猩红,眉头因为过度的紧张与焦灼而颤抖着,他的目光扫过那巨大而沉重铁锁,以及周围已经呆愣住的兵将,语气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