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顾林怅然若失地站在军帐门口,他现在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指他一同出征,恐怕为的就是这一刻。
可皇上如此信任于他,可他除了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那三枚火炮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让历朝兵将瞬间立于了不败之地,可顾林自认没有那般胸怀,他现在所能看到的就只是多年的好友已是弥留之际,情根深种的两人即将天人永隔。
眼前模模糊糊的都是匆匆忙忙在城门处来来往往的兵将,可不知为何,顾林心中猛然一跳,他抬起已满是泪水的双眼,恍然间却见有两人朝他这边走来。
顾林忙用衣袖擦去眼泪,却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名中年男人,身侧跟着的是一个少年。
但见此人身量颀长,面相清癯,手握拂尘徐徐而来,周遭的嘈杂与凌乱似乎都与他无关,恍若仙人。
“阁下是……?”此人虽一表非俗,可顾林仍张臂挡在帐前。
“这位大人,我师父是不周道人,可来救命的。”少年人正是佟儿,他微笑着解释,让顾林直接呆在了原地。
“您是不周道人!?”
那个传说中的活神仙!
“顾林!”帐内突然传出高长风的声音,即使未见其貌,依旧能想象出他有多急切,“速速请道长进来!”
自此无人知道帐内情形,帐门外只有薛乾一的徒弟佟儿一人在外打坐相守,可所有经过的人也不知为何会心生畏惧,甚至不敢远观。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两天两夜,后方的南诏军听闻前线已遭重挫立刻就四散而逃,郭毅汝与杨子瑜所向披靡,两面夹击,直打得南诏溃不成军。
司夜直取了南诏王首级,而杨子瑜活捉了阁罗泰,这一战后自此便再无南诏。
可一切尘世间的喧嚣似乎都与这座军帐无关,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去问那帐门外闭目入定的少年。
“司大人……”郭毅汝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不敢靠近那军帐,但心中却愈发焦虑。
三天了,那里面可是皇上!
司夜手臂上的伤已溢出鲜血,可他依旧顶着沉重压迫感紧紧盯着看起来十分淡然的佟儿。
“司大人,你还是先去处理下这伤……”
“司夜大人。”
司夜转头,身后有些踉跄而来的,是脸上毫无血色的清川。
他身中数刀才逃出南诏兵营,全凭着一丝信念倒在城墙下,若不是城墙上巡视的士兵看到就定然没命。
可他足足昏迷了四日,直到醒来才知道了这一切,以及那帐内不知是生是死的叶时雨。
这时闭目未动的佟儿嘴角忽然微微上翘,清亮的双眼随之睁开,同样守在这里三天的他看起来却毫无疲态。
只见他转身掀起了帐帘,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目光直直盯着那漆黑一片的门内,出来的却只有薛乾一一人。
“师父,咱们能走了吗?”佟儿看起来很高兴,可薛乾一却道,
“佟儿,咱们大概是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被夺走,难道……?
“我已答应了皇上回历都做国师,咱们就不走了。”薛乾一而后才抬首看向司夜,“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再好好休息一日,莫要轻易打扰。”
片刻后一阵马蹄声自城门外传来,高头骏马之上正是意气风发的伯阳侯杨子瑜。
他仍难掩胜仗之后的兴奋,翻身下马环视了一周,
“顾以安呢,他还在秦州吗?”
“顾以安?”郭毅汝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就是那位以身阻止了南诏投放疫病的英雄啊!”
“你说什么?”杨子瑜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什么投放疫病!”
郭毅汝将来龙去脉讲了,临了还忍不住感慨一句,“此人不仅是皇亲,更是深明大义,为了不让他人沾染独自躲了起来,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唉!”
身染疫病,不知所踪。
每一个字就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心上,厮杀后的畅快霎时间无影无踪,杨子瑜耳边嗡嗡作响,眼见着郭毅汝的嘴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他在害怕,怕到脊背发冷,就连指尖都开始麻木。
下一瞬,杨子瑜在郭毅汝诧异的目光中丢下长枪重新翻身上马,一声暴喝之后向北疾驰,直奔秦州而去。
疾驰的马背上,冷风似刀割。
奋战了几天几夜,杨子瑜什么都敢却唯独不敢静下来想起他,他害怕想起以安被自己拒绝时落寞的眼神,也害怕他就此转身形同陌路,可更多的始终心怀忐忑,忧虑不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可自己为何现在才明白。
定州与秦州虽不算远,可马匹在进城的那一刹那也终于力竭倒下,若是平时杨子瑜定是稳稳立住,可他却如同失了魂一般随马而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侯爷!”守在城门处本是要接应军情的季楚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子瑜怎会快马而来,可下一瞬手臂被紧紧抓住,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吼,
“以安呢,顾以安呢!”
想要扶起杨子瑜的季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七尺男儿瞬间红了眼眶,
“就在一个时辰前找到了,可……”
“可什么!”杨子瑜心头猛然一跳,他紧拽着季楚,双目已满布血丝,“你快说!”
“他已身染疫病,独自躲进一间废弃的院子里。”季楚咬住牙才强忍住了颤抖,“他还不知哪里找来的火油,硬是不让我们靠近!”
季楚双膝跪地,“侯爷,是属下无能!”
大概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好的消息了,杨子瑜强撑着站起,可腿上一阵剧痛让他差点儿再次跪倒在地。
“侯爷!”季楚一惊忙用力将他撑起,“可还好?”
杨子瑜紧咬着牙关再次站起,“带我去找他。”
这是一间位于城中偏僻之地的一间废院子,从外面就可看到残垣断壁,已不知多久没人来过,破旧的木门堪堪地挂在已经生锈的门轴之上,门缝中清晰可见半人高的荒草,显得萧瑟且凄凉。
杨子瑜缓缓地推着木门,可即使再谨慎,门还是难以避免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谁!”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却没了往日的清亮,“我不是说了,谁若敢进来我就点了这火油。”
“是我。”
屋内瞬间没了声音,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经过,周遭静得让杨子瑜觉得有些窒息,他拖着伤腿向内走着,枯草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院中。
“杨子瑜你不许再动。”屋内的人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沙哑而疲惫,“不然我一样点了。”
“好,我不动。”杨子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与你说说战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