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3页)
庆虞实在想象不出来洋娃娃款的季岚,但充满好奇,道:“有照片吗?”
孙安絮十分惋惜,“没有,她觉得那种形象不适合她,把照片全部处理了。那时候我已经在这家医院实习了,当时坐在这个位置的是我老师。季岚把照片扔了以后哭着来医院找我。”
庆虞疑惑道:“扔掉照片确实很遗憾,她扔完就后悔了?”
孙安絮摇头,笑道:“你对她有什么误解,她就算把天捅破也不会后悔,一个小霸王。”
庆虞有点迷糊:“那是为什么?”
孙安絮说:“因为她的那个初中生朋友自残被她发现了,她吓哭的。来找我的时候哭天嚎地,科室的同事都以为她是我的私生女,上门认亲的。”说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我年轻的时候稍微犯点错,估计也能把她生出来了。”
庆虞大惊,
看来她至少大季岚十几岁,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保养的真好,面上看去最多三十岁。
“我问出原因以后让她把那个同学带过来,我老师对青少年心理辅导也很有一套,应该可以帮她。但是好几个星期过去,仍然没有音讯,我问季岚为什么没带人来,她说那位同学的家里人都不太重视这类疾病,他们觉得心理问题就是精神病,精神病就是住在精神病院,道德体系崩塌,生理失禁的一类人,而他们的传统观念不允许家里出现这样的人,会被人耻笑,所以不让那位同学过来。”
故事卡在这里,她敛眸,将涌上的情绪在一秒钟内清除,再次抬头,目光澄净。
庆虞佩服精神科医师的清醒,不由问:“后来呢?”
孙安絮晃了晃杯子,看着浮在杯面的茶叶,说:“那学期末我的实习就结束了,老师推荐我去维也纳进修,我过来拿推荐信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那个同学。她带着父母一起来了精神科,还说要找我。”
庆虞直觉这其中有故事:“……为什么?”
添了点热水,孙安絮没绕弯子,道:“我把她带进会诊室,她跟我说自己得病了,应该是重郁症,她厌食、失眠,偶尔会短暂性失明,只有自残能让她兴奋,她希望我能给予帮助。因为她爸妈都是比较有社会地位的一类人,不太支持她来这里,觉得丢脸。所以她找了个借口,说想来看看我,想了解怎么才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被行业内最有名望的大师收为入室弟子。她父母望女成凤,自然答应了,还跟她一块来的。”
庆虞拧眉。
孙安絮继续观察她,不正常的短暂沉默过后,她说:“季岚能跟这样聪明的小孩做朋友,我也很高兴。”
话锋直转,连一点铺垫都没有。
庆虞顿了半天,问道:“那那个同学最后怎么样了?”
她这就属于看电视剧忘了主线,反而迷上副cp。
孙安絮微微蹙起眉心,如同揭了生死状:“我老师劝她父母重视心理健康教育,并提议他们给小孩找个伴,小孩抑郁的原因是太孤独了,有人陪伴会好很多。很可惜的是最好的心理医生也无法预知未来,他德高望重,善待子女,爱护妻子,所以觉得人人如此,但并非人人如此。小孩孤僻阴郁,领养的女孩明媚开朗,有了对比,父母难免会偏爱讨他们欢心的那一个。我出国前最后一次见那个小孩,她带着自己的行李,求我带她走。”
庆虞听的一头雾水,“你带她走了吗?”
孙安絮眼里泛出光,淡淡说:“她没护照。即使有,我也不可能带她走的。我在机场给她父母打电话……好吧,这也是我成为心理医生后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她父亲在机场打了她,让她学学姐姐,懂事一点。我当时赶时间,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就离开了。”
抬眼看天花板的亮色,眼热起来,“回国以后去拜访老师,老师说她过的不太好,跟家里闹得很僵,重郁症到她那一步,已经没办法治疗了。”
庆虞挺理解的,想到庆沅和她,似乎也是这样的角色,她道:“如果我是个作家,就把这件事写成书,变成社会话题,这不是家庭矛盾,而是社会对重郁症的漠视。”
孙安絮看了她一眼,道:“写出来之后呢?”
庆虞郑重其事:“卖钱。”
“……”
“你不觉得有些抑郁症患者只是妄想抑郁症吗?他们无趣,狭隘,将自己的无用推给疾病,并享受疾病。”孙安絮如是说。
庆虞原先还觉得她人挺好的,但听到这里就不那么认为了。将面前的杯子推开,眉目扭曲,“原来疾病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抑郁症必须到自残的那一步才叫抑郁症?精神病必须到生理失禁那一步才叫精神病?”
孙安絮看她过于激动,立刻解释:“不是我这样想,而是那个小孩,我后来跟她谈过话,她被父母的观念驯服,认为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沉闷才会有得病的幻觉,我也试着开解她,但是失败了。她太渴望被爱,所以选择放弃了自己。”
庆虞感觉心口钝痛,却不知为何,拧眉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孙安絮说:“自杀前给我留了一句话,”
“——下一次要把美德踩在脚下。”
休息室开着窗,往外望去,能看到一大片的鲜花簇拥,树木挺拔,欣欣向荣。
庆虞想,这大概是她和她老师职业生涯中的失败案例。
想了想,说:“季岚应该很难过吧。”
孙安絮苍白一笑,说:“嗯,她有段时间特别讨厌我和老师,把我们俩当敌人,还骂我们说不要给别人瞎提建议。其实她说的也对,如果老师没建议那对父母领养孩子,也许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庆虞敛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是不经意的道:“不要太自责,慧极必伤,那么聪明的小孩肯定有不寻常的路要走。”
孙安絮接受她的劝慰,“时间到了。”
庆虞很礼貌的说了谢谢,走前微有深意的看了她一会儿,扣上了门。
季岚在群里跟队员商量季度赛的事,看她出来后赶紧收了手机。上前去问:“怎么样?”
庆虞抬眼看她。
季岚手猛地一缩,
这一眼过于晦暗,好像一把尖刀剜出她的双目,她不自禁松开她。
庆虞敛眸,恢复往常的模样,道:“孙医生说我身心健康,没什么毛病。”
季岚试探的道:“真的?”
庆虞把签好字的报告给她看:“其实打人次数多主要是因为遇到的坏人多,只能用武力解决,以后我会注意的。”
两人找了一家小店去吃午饭,期间季岚频频欲言又止。
庆虞知道她想问什么,吃完饭后主动说:“我真的已经好了,也没有暴力倾向,以后你别试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