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有话要跟你说,”莫瑀松开紧抱着楚瑾的手,像坦露自己做过的错事,想要寻求原谅一样低声自述,“我……在你还未告诉我你心悦我之前,我并不放心你。”

他被人心背叛过,虽一路跌撞,到头还是选择交付真心。

人和人是不同的,莫瑀想,那人心和人心也应该不同吧。

他想要相信,想要尽情拥抱一颗真心,便主动亮出自己的心去交换。

“不放心我,然后呢?”楚瑾捧起他的脸,轻轻用指腹替他擦干泪。

“我想,”莫瑀盯着楚瑾又移开脸,自暴自弃般道,“我想把你。”

“锁起来。”

他想不出自己能怎样把人留在身边。

要不要做一场戏,要不要用手段欺骗。

愧疚,心疼,不舍,爱,什么都好,织成网,锻成锁,网住他,锁住他。

或者干脆就动用武力,为这双手拷上锁链,若楚瑾想看别人的脸,便蒙上他的眼,若楚瑾想听别人的声音,便堵上他的耳朵。

隐秘的屋子,无人造访的暗室,他可以每时每刻陪着楚瑾,只是看着便满足,自我折磨,清醒发疯。

“要把我锁起来?”楚瑾有些意外地轻轻重复莫瑀的话,他笑道,“好想法,若我愿意被你锁住,将军。”

“你要锁住我吗?”

莫瑀看着楚瑾清艳的笑脸摇摇头,他蹙眉似乎无奈又解脱道:“你若是愿意被锁住,也是委曲求全,是你爱我的忍让。”

“我不要你委曲求全。”

他想到什么,眼睛突然亮亮的,揉揉眼笑起来:“你好像常说我像鸟,你不知道,你自己也是一只鸟。”

“一只,同样可以高飞的鸟。”

楚瑾让他想到了黄沙关一种极为艳丽的猛禽。

蛇鹫。

他亲眼见过那种美丽,所以他舍不得,舍不得把这只漂亮的鸟囚禁起来。

“那我同你一起吧,”楚瑾牵着他的手,紧紧握住坚定道,“我同你一起,疾风迅雷,或风轻日暖,都比翼双飞。”

“我记性很好,”莫瑀低头吻吻楚瑾的鼻尖,“若你负我。”他也不会怨楚瑾。

“永无那日。”楚瑾低叹回应道。

这是,他能活下来的牵挂,是他放在心尖珍而重之的人。

得偿所愿,此生至幸。

“日后便安心待在朕身旁,”莫宏咳嗽几声,身旁的太监立刻端上一杯药,他喝下后缓了口气,继续和蔼对莫瑀道,“做南军统领,倒是不曾辱没你,朕身侧有你,也能安心些许。”

皇室每年都会举行几次大型围猎,春蒐,夏藐,秋狝,冬狩。

莫瑀只垂头听着,莫宏习惯他一言不发,拍拍他的手道:“本是张太师刚去,不该此时夏藐,可监正说三日后时日大好,正是围猎好日子,这围猎最是彰显一年气运走势不能错过,朕便减小规格办了一场。”

“届时你好生表现,给朕长长脸,也好再找机会赏你些东西。”

莫宏说完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挥手道:“去吧,朕也该休息了。”

莫瑀从紫宸殿退下,转身又去了瑶华宫门口,他站在那张望,手里捏着刚挂的腰牌,不少宫女眼熟他,偷偷往这边看来。

从门口飘来半截月牙白衣袖,莫瑀脸上明显雀跃了些,巴巴望着那里,直到那身衣服的主人浅笑着同宫女告别,视线终于落到他身上。

他三步做两步,楚瑾警告的眼神一过来,便委屈地离远了一点,二人保持着正常的距离走在宫道上。

“陛下叫我去钦天监那里,”莫瑀缓缓道,他余光瞧着楚瑾的脸色,“说是有味奇药,能助我找回记忆。”

呼吸似乎有一瞬间滞住,楚瑾微微眨眼,嗯了一声。

楚瑾牵起莫瑀的手,柔声道:“若能找回记忆,也好,只是前尘旧事皆不如眼前重要。”

“你要一直记得,我在你身旁。”

这剂安心药反而让莫瑀升起忧虑,他其实隐约有预感,也明白楚瑾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想必,过去不会太美好。

“若是难过,”楚瑾担忧道,“可千万,千万不能像从前那样,锯嘴葫芦。”

他侧眸望向莫瑀道:“若是你要独自承受,要躲起来,我是会伤心的。”

“我不会让你难过的。”莫瑀点点头保证。

金色的药丹装在小巧的檀木盒子里,莫瑀打量着眼前同样一头白发的柘霜,对方似乎不在意他的视线,始终保持着得体的淡笑。

“殿下,此药药力重,生效极快,需得三天休眠,挑个合适的日子再服用吧,”柘霜勾唇道,“想必,现在还不合适。”

“我非皇子。”莫瑀接过盒子反驳道。

柘霜只是笑笑,他转身走向房间里养着的兰草,素手拂过锋利的叶片,轻声道:“殿下,可认识一人,张清英,字河晏。”

此名熟悉,细想却找不到踪迹,莫瑀皱眉思索,柘霜知他记不起也不强求,只笑道:“这一枚药,臣可能向殿下讨个恩典?”

“若有所需,”纠正不过他的称呼莫瑀也不再提,只颔首道,“非作奸犯科之事,竭力而为。”

“对于殿下而言,不是什么大事,”柘霜望向他道,“愿殿下离开京城之日,带他同行吧。”

张清漪困于京城,若是张清英知晓张顺志打算,定会不管不顾带走张清漪,再次把自己置身困境。

“你怎知我要离京?”莫瑀沉下眸子,他这个打算甚至还不曾告诉过楚瑾。

“哈,天机不可泄露,”柘霜弯眼道,“对他好些吧,殿下同他有缘,他对殿下也有帮助。”

张清英生母,张顺志亡妻,郁怜玉,正是莫瑀生母郁怜香之妹。

他二人,实在有缘。

柘霜望着莫瑀离去的背影,一人默默道:“算起来,是我牵连了这位殿下,便做还情替他卜一卦吧。”

龟甲与铜钱指示的卦象奇怪,柘霜撑着脸看了许久都不得解,直到他同样为楚瑾卜了一次卦才恍然大悟,两个卦象互相弥补,揭示了天象移动的含义。

“奇啊,”他低低惊叹道,伸手摸着自己似乎变得灰败一些的长发,口中喃喃,“我以天命知天命,不知何时天命归。”

“但愿,能见河晏余生安好,算我犯错后的补偿。”

七月流火天气逐渐不热,皇家猎场上莫瑀避开人群的簇拥,替楚瑾慢悠悠牵着马。

楚瑾本是自己独自骑马,拗不过莫瑀可怜兮兮的眼神,心一软便将自己的马交给别人,找个角落避人眼目后与莫瑀同骑了。

他坐在马背上,莫瑀牵着缰绳往林尽头走,四周逐渐听不到别人的声音,楚瑾本想问莫瑀是来打猎还是踏青的,却突然被握住手腕从马上拉了下来。

他压着莫瑀倒在地上没感觉到一点疼,只笑着凑近目光灼灼望着他的人,狠狠亲了对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