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江湖风月(三十)
无法行动如初。
唐武听到这句话, 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旋即怒意心中生。
习武者,尤其是顶尖高手过招成败皆在微毫之间, 一招一式稍有差池便是致命之误。
唐瑾是玉机门的继任者, 是他的骄傲, 要带领玉机门走向辉煌的人,如今废了一手,想要跻身顶尖高手之辈便难如登天, 到时候如何服众?更别说率众讨伐魔教。
唐武沉思片刻, 面色阴沉吩咐道。
“瑾儿受伤之事事关重大, 暂且莫要外露。”
许大夫颔首:“在下明白。”
“你尽快配制药方,悉心医治, 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瑾儿治好。”
“盟主放心,在下必定竭心尽力。”
唐武望向昏睡在床榻上的唐瑾,眼中神色复杂, 最终拂袖而去。
如今唐瑾受伤,之前趁群英汇之热推举唐瑾成为伐魔大战领军者攻打魔教的计划只能作废。
他不能拿玉机门的前途做赌。
好在群英汇一战后,唐瑾的声望更甚一层。
如今只要把唐瑾受伤的消息封锁住, 对外以唐瑾和花虔两人准备婚事为由隔绝耳目,就能稳定人心。
唐武叹了口气, 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待到唐瑾伤势恢复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他的眼中忍不住浮现出杀意和怒火, 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将瑾儿残害至此?
还有虔儿, 她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唐盟主。”
唐武正思索, 听到声音一怔, 眼中杂色退去, 换上一副温和的笑意转身拱手道。
“罗孚道长这么晚了寻晚辈有何事?”
“哎,我一小老人如何敢以长辈自居。”
罗孚呵呵笑着摆手,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浮香院道。
“我倒不是寻你,是上次鱼家小娘子在若虚岛做得炙酒牛肉、花生酪和团圆羹真是好极,小老人我这些日子总惦记着这一口,便想来浮香院寻她再做些菜吃。”
唐武听到这话笑道:“瑾儿如今正在里面同虔儿商量些婚庆准备的事宜,他们两个来年开春便要成亲,婚期将近小儿女家总是黏腻些,这不,我也不好在里面干杵着。”
罗孚道长听到这话顿时了然地拂了拂胡须摇头失笑。
“正常正常,年轻的时候总是盼不得成日黏在一处。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好在他们面前碍呐。”
唐瑾恭敬笑道:“道长舟车劳顿赶来群英汇也未曾休憩,今晚在下坐庄,请道长喝一杯?”
“罢了罢了,盟主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如何与我一闲散人相较,我就不叨扰盟主了。”
他笑呵呵接着道,“只是之前少盟主请在下出海时以伐魔为由,如今群英汇已结束,不知盟主接下来有何计划?”
唐武道:“如今魔教猖獗,瑾儿请道长出山便是为了挫败魔教锐气,让他们有所收敛。只是伐魔之事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免波及无辜凭添伤亡,须得做万全准备。”
他笑道,“所以我想等来年开春瑾儿与虔儿完婚之后,再行伐魔之事。”
罗孚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我也不便再在此处叨扰过久,明日我便自行离去。”
唐武连忙道:“道长能莅临玉机门是玉机门的荣幸,又怎会是叨扰。”
罗孚摆了摆手:“我许久未出远门,如今有机会,比起金尊玉贵伺候着,倒更想去看看人间烟火气。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也算是干回老本行。”
他摸着胡子爽朗一笑,“盟主放心,待明年少盟主和虔丫头成婚之时,我必然要来讨杯喜酒喝。”
唐武听到这话也不再挽留:“那唐某就在这先谢过道长。”
罗孚道长望了眼寂静的浮香院,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最终晃晃悠悠同唐武一道离开。
回到住处,罗孚推开门就感到一丝异样。
房间寂静,里面的陈设未变,但空气中却弥留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他面色如常,踱步走到敞开的窗前将窗户关上。
转身便发现置于桌上的匿名信,上面沾染着一丝血迹。
罗孚眼中晦涩不明。
这不是他收到的第一份匿名信。
当初他出海入住小镇时便收到过一封,那信上所写的是烈火焚烧。
罗孚执起这封信拆开,入眼所写却是人间炼狱。
罗孚不知道传信之人的用意为何,他虽有所思忖,最终收了信悄然离开房间。
信上所指后山之地一处极为隐秘的暗门。
罗孚根据信息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暗门。
打开的瞬间,阴森的冷气伴着微弱的血腥味传入鼻中。
他顺着地道缓缓而下,忽然感到脚下踩到粘稠的液体,走入地牢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是冲天血气。
罗孚眼眸微抖。
烛火映照之下,地牢中到处可见残肢碎肉,脑浆和鲜血混合成河从台阶上流淌,墙壁之上狰狞的血手印映示着曾今发生的绝望。
几十具尸体居然没有一具完好无损。
他蹲下身子查看,却发现衣袖上所绣御蛟图腾。
这是魔教的标志。
所有人的伤口皆是被利器一道割断,杀人者必定速度极快,武功精妙。
但却偏偏不一刀毙命,而是刀刀削骨剔肉,让人活活剧痛而死。
如此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冷酷。
罗孚深沉的眉眼中映照出微弱跳跃的烛火。
这般伤口的形状极为特殊,非剑非刀。
他能想到这世间的武器,唯有玄铁刀扇才能做到。
*
昏暗的祠堂之中,烛火摇曳,唐武紧闭双眼虔诚礼拜先祖,随后插上一柱香。
他一直告诫自己,玉机门兴盛至今是无数先祖呕心沥血换来的,绝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中。
唐武自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要将玉机门发扬光大,成为江湖第一门派。
他做到了,如今的玉机门是武林最具盛名的第一大派。
这是他放弃晚卿,放弃自由,戴上层层枷锁才换来的荣耀。
可现在他却有一丝迷茫。
当匆匆赶到房中,看到唐瑾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将死之人时,唐武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是惶恐。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在惶恐差一点就与唐瑾天人永隔,还是在惶恐一旦唐瑾死亡玉机门后继无人的凄凉局面。
好像他对唐瑾的感情早已经融入于玉机门的兴衰盛败,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筹谋,让他都分不清区别。
怎么会这样呢?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他明明还记得当年抱起襁褓中尚且是婴孩的唐瑾时,心中涌现出的感觉。
那是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仿佛雨后甘霖,沙漠逢春。
唐武望向眼前那烛光下庄严肃穆的层层牌位,撩起衣摆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祈求道。
“祖宗在上,不肖子孙唐武愿折寿十年换我儿唐瑾无恙,执掌玉机门,光耀门楣,延续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