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尖锐的爪甲携带破风之势挥来。

兰蒂斯一动不动，身后无声掀起的狂浪滔天，形成一道几乎连接天地的浩大巨浪，像是狰狞的海兽狠狠向着巨龙扫去。

“哗啦啦！”水浪落在赤红的鳞片上，像是落入了烧得炽热的烙铁，水汽蒸发。

赤色的巨龙身上光芒一闪，遮天蔽日的龙影消失。天空之中多了一道赤发赤眸、身材高大矫健犹如战神的俊美男子。

和人鱼族明丽纤细的美不同，龙族更像是力与美的造物。悬浮在半空中的人红色碎发中顶着两根由黑至红渐变的骨角，胸膛宽阔，近乎两米多的高大身材，紧实有力的大腿又长又直，身后吊着一根粗大狰狞、布满骨刺、充满力量感的龙尾。

他只是单纯站在那，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的无形压迫力。

龙族的面容极其深邃，虽然俊美但充满攻击性和狂气的锐利，一双锋锐的红色竖瞳透着上位种族的高傲，明明是如火焰般热烈的瞳色，但是尖锐的竖瞳却给他增添了几分天然的冷酷感。

狄野对身上的海水熟视无睹，赤红的龙目直直盯着兰蒂斯手上护着的人形摆件。

那是一个明显以人族为模型构建的人类少女，黑发黑眸，面容白皙精致，身材和胳膊肘都极为纤细，从表面看就知道这具身体便毫无力量，和龙族以力量为美的审美完全不符合。

狄野瞬间兴致缺缺。他对人族……不，或者说对所有孱弱的种族都没有兴趣。

然而，看到昔日同僚小心翼翼护着手办的珍视模样，狄野眸底红芒一闪，想到自己在星网上看到的甚嚣尘上的‘海族选妃’新闻。

俊朗深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蕴含深意的笑容，狄野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打量人鱼掌间的模型小人，龙眸中露着好奇，不是出于苏弥本身的好奇，而是由于兰蒂斯的缘故而在苏弥身上附加上的好奇心。

“兰蒂斯，看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弱小的人类？”

狄野咧开嘴，滚滚如落雷的龙鸣之声扩散，心底在不屑嘲笑——

海妖就是多情。

曾经在陛下身边最不要脸、最会撒娇黏人的就是这条人鱼。陛下消失之后，这条鱼也只会怯弱地躲在星网里醉生梦死。

可是现在他却自甘堕落爱上了一个人类。

不像他，龙后的位置自始至终只等待唯一一个人——虽然曾经……屡次试探屡次失败的他已经被暴打七次了。

但是龙族的欲望就像是一团永恒的火，永远不会熄灭。不管多少失败，他们的欲望都不会消失，只会暂时蛰伏，寻找新的机会。

狄野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找到机会，将他敬爱的陛下压在他的尾巴下。

他坚信着，也渴望着。

想到那令龙心驰神往的画面，胸腔内硕大的心脏更加用力地跳动起来，滚热的血液被蓬勃跳动的心脏泵至四肢百骸，他眸色晦暗如燃暗火。

狄野舔了舔微干的唇，觉得喉间有点微燥，更加上前一些了，挑剔的目光从少女的模型从上倒下打量了一遍，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可是兰蒂斯的眸子却瞬间冷了下来，海妖蔚蓝眸底微暗，似乎极不愿让他看清楚少女身上的细节，右手收拢，很快手上模型便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消散了。

这幅防贼似的警惕模样让狄野十分看不起，他伸手拂开额间碎发，无语道，“兰蒂斯。不用这么防备我。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人类没有兴趣。”

但是海妖对他的辩解不为所动。

狄野也不在意，左右不过是个人类，不能看就不能看。

比起这个人类的模样，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灾厄的红龙竖瞳微转，眸中仿若曳出几缕红光，目光紧紧盯着兰蒂斯，不放过他脸上的表情，“星网现在沸沸扬扬都在讨论海族选妃。所以，刚才那个人类就是你选定的伴侣？”

最好是。

狄野心道。

“什么？”

作为一只天天宅在自己地盘做梦的大鱼，兰蒂斯并不关注外界的新闻和消息。

但是，最后一句话他却听懂了。

伴……伴侣？

兰蒂斯眸光一闪，心中突然忐忑起来。

这两个字带着滚烫的热度，砸在他心尖上。他心中隐秘深藏的欲望，像是被利刃剖开然后毫不遮掩地宣之于众，忐忑中又有种放纵的快感。

半透明的耳鳍因为激动而微微敛合，作为星盟中战力巅峰之一的海妖之皇，此时犹如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五指紧张地张合蜷缩。瑰丽白皙的脸上爬上一缕红晕，碧蓝如海的双瞳因为兴奋升腾起晶亮的水光，“如果她愿意……”

他话音还未落下就被狄野毫不留情地给打断。

“一个人类而已。如果她不愿意，就去争，去抢，去夺。你一个海妖竟然去遵循人类那一套？”

狄野几乎嗤笑得毫不留情，傲慢又刻薄。

他向来就是这样做的。

龙族一向崇尚力量，信任权与力的绝对权威，对于这群行事无忌的强悍生物来说，不管是地位、财富还是伴侣，都是可以争夺的。不管是雌龙还是雄龙，都可以向另一方发起挑战，战胜者征服，战败者被征服。

在狄野看来，兰蒂斯在意一个人族的意愿几乎不可思议。人类那些‘懦弱的规矩’，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为了减少一个竞争对手，狄野近乎不遗余力地为昔日同僚出谋划策，将龙族内那一套求偶流程搬了出来——简单、直接、粗暴地压上去，输了被暴打，赢了就交尾。

听着狄野理直气壮的话，兰蒂斯没有出声回复，只是眸光晦涩，犹如深海中危险无声的暗流。

就算是曾经，他也只偶尔在心中闪过一丝轻微的大逆不道的念头——把陛下……留在深海，日日夜夜都陪伴在他身旁。

再更近一步的事，脑子清醒时的兰蒂斯从未敢去想过。

他撑在礁石上纤长白皙的手和耳鳍甚至因为害怕而轻轻颤抖。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冒犯陛下？

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浮想联翩的画面。

人鱼的血液是温冷的。可是现在，他体内温凉的血液却如沸腾般开始滚动，他像是被仍到了沸水之中的鱼，鳞片都轻轻地炸开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这么做的下场——就像曾经的红龙一样，因为冒犯被扯掉几乎半截龙翼，狼狈地从天上跌落，高傲的头颅被狠狠地碾在尘土之中。

他……没有能够强迫陛下的力量。

兰蒂斯没注意到，他的思考角度已经从‘可不可以’变成了‘能不能’。

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迟疑犹豫之色，然后，兰蒂斯突然想到——

梦里，陛下的力量似乎衰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