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复婚吧

被程思稷压在榻榻米上的时候,江新停有点紧张,过分敏锐的听力,让他不仅将电影里的声音尽收耳底,还听到了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是一个熟识的队友,有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他下意识推拒了一下,下一秒被程思稷扯下的领带密匝匝地绕住手腕。结是活结,系得不紧,不BaN奋力挣扎的话不会引起疼痛,但也足够限制动作。

两只手臂被程思稷压制在头顶,他喉头泄出很压抑的闷哼,倏地从裤兜里掉出一个银灰色的包装袋来。

在程思稷玩味的眼神中,他觉得脸上滚烫得厉害。

“早有准备?”程思稷在隔壁传来的电影声中,抵着他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尾音沾染一点若有似无的气音,“这么想要?”

……

……

圆形的顶灯,在朦胧的泪眼里变成一轮海洋下的圆月,带着毛绒绒的风晕。

喘息声像海滩上绵软的细沙,带着湿度、温度与磨人心痒的颗粒感。最后一下被滔天的海浪淹灭殆尽,暴烈涤荡,翻天覆地。一点惊叫卡在喉咙里,程思稷用掌心将它堵住,两个人隔着一盏手掌的厚度,抵着发汗的鼻尖,四目相对。

这是一场无声的攻伐,程思稷要他记住,他背着一墙之隔的人,给予他的温度与亲吻。

一滴汗落在江新停的眼角,他在那一点沸腾与辛辣里,将程思稷深沉的眼眸勾勒得清晰。

这一瞬间他觉得他们契合的不止是肉体,而是灵魂变成带锯齿的实体,他们痛彻心扉地磨合、镶嵌,变成再也分不开的样子。

江新停舐了舐因过度的喘息而干燥的唇瓣,忽然急促地说:“宝宝,我们复婚吧。”

说出来后,脑子里陡然一空,心脏砰砰地跳,近乎引发巨大的回响。江新停忐忑,但又觉得答案似乎是水到渠成,并不难预料,他相信程思稷,因此本不应该如此忐忑。

然而话音落后,是程思稷短暂的沉默,影片至于尾声,片头悠扬的钢琴曲再次响起,白色的字幕单调地在黑色的背景上滚动,将他的瞳仁蒙上一层更剔透的黑。

程思稷俯视着江新停,再一次确认:“你想好了吗?”

“我是说,小麒,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愧疚。”程思稷神情郑重,“这几天相处,你有在小心翼翼,我看得出来。”

“我没有。”江新停辩驳,胸膛还在跌宕起伏,不知是因为刚刚餍足的情事,还是费力撒一个谎。

“好,你没有。”程思稷扯开刚刚系住的领带,替他揉着微红的手腕,“那是什么变了。在瑟尔登的时候,你才拒绝了我。”

那时候江新停的断然还历历在目,他不留余地地推开了他,说一切都回不来了。

江新停躺在那里,眼神定在顶上的那盏灯上,视线由于潮水的退去而缓慢变得清晰,它不再是海上浪漫的悬月,变成了程思稷离家后那个夜晚的月亮。

是十六的月亮,比十五还要圆一点。又冷又薄又亮。

“因为之前我以为你想离婚,我以为你……”江新停喉头堵得有些说不下去,“以为你是因为责任心、因为心肠软,不愿意做主动提的那个人,所以我就提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源于程思稷登上飞机的那天夜晚。尽管情绪不佳,但江新停还是照例去接了腰果洗澡,腰果年纪大了,洗澡时乖顺很多,过程很顺利,送回程宅的时候是晚上,郑姨给他开的门,腰果被洗得香喷喷的,摇着尾巴飞速蹿进去,客厅里非常安静,郑姨解释说程秉游夫妇在楼上书房说话,江新停想着总该打声招呼,便上了楼。

到了二楼,房门虚掩着,倾泻出一角灯光,沈绣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传出来。

“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要不是老爷子弥留之际,还叮嘱程思稷照顾好江家小子,也不至于搞到今天的田地。他就是太孝顺,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

然后是程秉游叹气的声音:“算了,一家人何必再说这种话。”

其实到结婚第三年,江新停和程父程母的关系已经算得上和谐,虽然远不及亲密无间,但也磨合出自己的节奏。

有时家宴,江新停会在厨房帮忙洗菜、洗水果,和沈绣答几句腔,聊些日常;程秉游生病时,江新停也会抽时间去陪伴,端茶递水,给他揉揉腿、锤锤腰,也会得程秉游的几句夸赞;沈绣买了时令的新鲜水果,抽空会给他们小两口拿过去,江新停给开的门,她看到两个人的小家收拾得倒还利落,男孩子气花里胡哨的东西虽多,但各有边界,沈绣慢慢觉得只要程思稷适应,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突然发生的这件意外,又戳中她一直以来的隐忧——年轻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太容易冲动,不计后果,电竞这个行业显然也过于复杂,将他和程思稷都置于漩涡中心。更要紧的是,程思稷顾及公司,还要顾及家里,两边都不省心,焦头烂额,她一个做母亲的看了实在心疼。

沈绣默了默,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但尾音闷闷的,带一点若有似无的哽咽:“相处三年,不是没感情。我也不是针对小江,他也怪可怜的,我理解。但现在公司情况不好,日子还得过,我们思稷还得往前走的,是不是?”

江新停蜷紧了手指,每一句都正中心窝,但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无可辩驳。

沈绣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们思稷的性格,他心肠软得很,不可能这时候提离婚的,我说得难听点,就算小江真精神垮了、残疾了什么都做不了,他也会把他放在家里供着的。”

刚刚的话或许还可以承受,可这一句像闪电一样瞬间劈入脑中,烧得火花四溢,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疼痛,牵动胸腔,吸进的空气都如刀扎般尖锐。

沈绣说得没错。一场始于责任的婚姻,再有好感,也会在他日复一日的无能为力中耗尽。程思稷和他的婚姻已然变成了对他的怜悯,爱是怜悯、索求是怜悯、施予是怜悯,亲吻、做爱、安慰、爱抚,一切都被放到放大镜下斟酌拷问,统统变了质。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郑姨看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好心问他怎么了,他置若罔闻,径直出了门,清冷的圆月拉长他单薄的影子,宛如游魂。

他在家昏睡了一天一夜,大部分时候在流泪,哭得累极了就睡着,不出三刻又醒来,如此反复,居然也感觉不出饥饿。

直到最后,他想他还是要做个有骨气的,他想过他的父亲,也想过江岷,不想叫他们失望,更不想叫程秉游夫妇瞧不起,死乞白赖地让程思稷为难。于是他主动发出了那条要求离婚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