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夜平静如水, 谢琛甚至为周寅打点好谢夫人那边不让她起疑,实在是个顶好的人。

周寅如往常一样在谢府醒来,连醒来的时辰也与平时一般, 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妙华同样像是忘记昨夜发生的事, 唤人打水伺候女郎梳洗。便是院子里两个伺候的婆子也未表示出任何异样, 仿佛周寅本就该在自己房中醒来。

随意梳洗罢,又用了府上厨房送来的早食, 周寅到书桌前先为桌上的酥油灯添新油, 好让它们保持不灭。

鹿鸣来为家中瞧病以后, 老夫人便不必她再日日上午去伺候喂药。

她将油勺放回油桶,站在桌前欣赏了会儿一粒粒跳动的烛火,才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坐好, 开始习字。

未添新灯,倒不是她多怜惜谢琛,因他还有些价值。

她蘸墨而书, 在纸上写下“夺舍”二字,不是平日规整的馆阁体, 但瞧起来也让人有些眼熟。

周寅想表兄或谢三总该有些不同于旁人的本事,毕竟隔着数千年,继承前人经验, 虽然他们看上去都蠢极了。

她想学些新东西。如果真的只有骗女人的本事, 她也不介意多添两盏新灯。

周寅大笔一挥, 将刚写下的两个字涂黑,从架子上抽书下来, 正好是谢琛往昔借她的几本之一。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平和翻书, 书上有谢琛的评注, 字迹与她方才写下的“夺舍”二字一模一样。

今日果然是好天气, 隐隐有春发之势,窗外麻雀啁啾。

从谢琛的文字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一个没什么思想的人,周寅还能很有兴致地看,因她喜欢从一个人的字迹还有所写内容来读那人的心。

府上尚在祥和之中,周寅边看边等。

买药小厮看了时辰确定谢大人已去上朝,这才主动从怀中拿出信笺向谢夫人那里去,根本未按照谢琛说的做。

他向外掏信笺时依稀可见他怀中还有另一封信。

小厮脚步飞快,慌慌张张地去,到谢夫人院外连话都说不清,只含含糊糊地哭着道:“郎君……郎君……”

婆子们急得要命,问他:“郎君怎么了?”

小厮哭道:“郎君不见了!”看上去没用极了。

婆子们一时间还不太明白“郎君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郎君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

“夫人!”小厮又道。

众人如梦初醒,闻事情与郎君有关,全然不敢耽误,带他进去见夫人。

谢夫人有孕在身,比起平日要嗜睡不少,此时正用早食。她在房中已经听见外面吵嚷,待人入内,自是一眼认出这是在谢琛身边伺候的。

见这小厮满脸眼泪,谢夫人持箸的手一顿,将筷子割下问:“可是琛儿出什么事了?”

小厮跪地哭道:“夫人,郎君昨夜还好好回来了,今儿早上我起迟了跟往常一样进去伺候郎君,谁知道郎君不见了,床上被褥整齐,只留下一封信。”

谢夫人心口一闷,猛喘两口气,吓得婆子们上来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她顺气。

谢夫人缓过劲儿来:“将信给我。”

小厮将信呈上,谢夫人将信封翻来覆去看都未曾看出什么异样,于是打开信封展信而阅。

“混账!”谢夫人看完信后胸口剧烈起伏,恨恨地一拍桌,难得失了风度。她急怒攻心眼前发黑,向后仰去,婆子们手忙脚乱将人扶住。

“去,去请鹿神医来!”谢夫人的贴身婆子理智尚在,忙吩咐人去找鹿鸣。无论大郎君如何了,她们伺候夫人的,自当以夫人身体为先。

谢夫人被人扶到床上躺下,手犹握着信纸颤抖,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房中一片寂静,众人不知郎君是做了什么,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零星有几句小声的“夫人息怒”,很快被安静所吞噬。

“去请老爷回来。”谢夫人再开口时喉咙干涩,嗓音都变了。

众人不敢耽搁,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忙去请老爷回来。

……

“女郎,您看了好一会儿书,该让眼睛歇一歇了。”妙华提铜壶进来到圆桌前停下,取了干净杯子倾铜壶倒了满满一杯热气腾腾地牛乳茶送到周寅跟前。

“谢谢。”周寅乖巧道谢,当真将书放下揉揉眼睛,瞧起来难得娇憨。

“女郎眼睛不舒服可以开窗看看外面的树。”妙华一面为她整理书桌一面道。

“好。”她像是不会拒绝一样,慢慢悠悠地从桌前起身,到窗前站定伸手推窗,惊起窗檐上驻足的麻雀,一阵叽叽喳喳。

妙华被吵得嘴角抽抽,担心周寅同样被吵,便道:“女郎若是嫌吵,我一会儿叫几个小厮来将这些鸟赶走。”

周寅摇摇头,莞尔一笑:“慧能大师大师曾道:‘‘不是风动,不是帆动,仁者心动。’虽闻雀声,但我心中无物,便不觉得它吵闹。”

妙华听得发懵,晕乎乎道:“女郎慈悲。”她虽听不太明白,但想女郎应当是太过善良,不肯伤它们性命。

周寅笑笑,不置一词,盯住一群在地上啄食的麻雀,目光森冷。

鸟雀向来敏感,被她瞧了一会儿像感知到危险般扑棱棱地四散飞走。

“欸?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妙华还以为是自己按女郎说的心静下来才听不到鸟雀声,细听之下才发现是鸟真的不叫了!

“飞走了。”周寅悠悠道。

妙华挠挠头,一派认真道:“该不是它们听到我说的话被吓跑了吧!”

周寅轻笑:“虽说万物有灵,但你们离得那么远,它们应当是没听到的。”

她根本不认同万物有灵,畜生就是畜生,怎么会和人一样呢?

凭窗而立,周寅正好见着大门被叫开,门外依稀是谢家三姐妹。

婆子正要进来通传,就见周寅遥遥站在窗前对她笑着点头,当即又堆了笑转身请三位女郎进来。

谢荇三人不像平常有说有笑地进来,瞧上去都很是凝重。

周寅本含笑看着她们,大约是察觉到出了什么事,敛去笑意,忧心忡忡地从内室出去与她们会和。

她到门前时三人也正好到门前,谢苗当即扑入周寅怀中:“表姐!”

周寅爱怜地接住她,被她扑过来的惯性带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谢荷看得皱眉,拎住谢苗后脖子把人拽出来:“她比宝贝还要娇气脆弱,你把她扑摔了怎么办?毛病!”

谢苗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被拎出来,唉声叹气起来。

“是出了什么事吗?”周寅怯怯问道,像很会察言观色的样子。

谢荇看看房外的婆子,转身将门关好,才轻声道:“阿寅,哥哥不见了。”

周寅不可思议:“表兄?”

三姐妹齐齐点头,谢苗补充:“还是我偷听来的。早上我去母亲院子里想蹭她一顿饭吃,就没让婆子们通传直接进去了,结果就听见表哥的小厮同母亲哭诉表哥不见了,还留下一封信。母亲斥了一句还病倒了,我看没太大事也怕给人添乱,就先从母亲那出来,然后就来告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