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周女郎!”内侍惊讶地睁大眼, 错愕地看向说话的崔骜,从未听过他用如此声音语气同人说话,更没见过他对人笑成如此模样过。

内侍见过他冷笑、讥笑、皮笑肉不笑甚至面无表情, 只是从未见过他笑得如同花儿一样, 简直像是别人的神情硬安在他这张脸上一样。

周寅几步到床前, 便有周到的内侍为她挪了绑了坐垫放了靠枕的椅子过来。

周寅受宠若惊地道了谢后从容坐下,看向崔骜的腿温声道:“你的腿怎么样?”她问得十分坦然, 因昨日是她发现他的不同的, 今日问来并不会显得过于关心。

崔骜抬手想摸摸鼻子, 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老实下来。他本来是想对周寅卖一卖惨的,也知道她这样心软,能叫她同情一下的话他的进度或许会进展许多, 但她并不想让她担心,毕竟她是唯一发现他故作坚强下不对劲的人。

“腿还好,就是肩膀不大舒服, 好在只有一边不成,另一边还是好好的。”崔骜尽量轻快道。

内侍抽了抽嘴角, 他虽然没试过情爱,但在宫中各个宫里伺候的久了,耳濡目染也通晓些感情之事。在他看来崔小将军这样不叫周女郎担心的行为比宫中某些妃子娘娘特意受伤引起皇上注意的行为要深情许多, 没想到崔小将军对人上心时竟然有些君子味道, 而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强势, 着实让人意外。

周寅轻叹:“我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它什么地方不舒服,你总是要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不肯与人多说。”她微垂螓首, 将目光挪开, 连眼也低了。

崔骜顿时慌了, 立刻解释起来:“没了,太医已经帮我把全身都看了一遍,只伤了这两处,也不算十分严重,休养休养能好利索的。”

内侍低头站在一旁,心说您这么一说倒好,我方才在玉钩宫时同周女郎说的可全部算是打脸了。

刚巧下一刻崔骜便点名:“金戈,是不是?”

正是方才去玉钩宫传了话的金戈苦着脸答:“正是,正是,小将军没什么大碍。”自打脸啪啪啪,已经做好周寅提起他方才在玉钩宫夸大其词的事。

周寅却只是温和一笑,并没让人尴尬。

崔骜见她终于笑了,提起来的心终于能轻轻放下,便立刻提起昨日跑马场之事:“昨日之事还要多谢你。”

周寅静静凝视着他,反叫崔骜整个人生出一种炸开之感,竟然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

片刻,她才开口:“下次你受伤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不是丢脸的事情。”

“我平日里也不会这样。”崔骜忍不住解释,只是那日只怕在众人眼中都是他主动推搡司月,他再一副自己同样受了重伤的样子未免丢人。

周寅轻轻应了一句表示疑惑:嗯?”

崔骜不知该怎么说,有些头疼。偏偏又是周寅问他,他是一定要回答的,尽管她听上去只是随意一问。

“你讨厌我吗?”崔骜低着头忽然这么一问。

周寅抬眸,温柔地看向他,几乎立刻回答他:“没有。”

这个回答让崔骜的心情立竿见影地好了起来,他想让周寅知道他并不是个随意伤人的疯子,立刻将昨日马上推人的事情始末同她说明:“昨日我推司月是有缘由的。”

周寅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崔骜继续道:“昨日你们大约都以为是我争先要强,刻意去别司月的马不让他上前,当然,我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也只卡了他那么一下。”

他清了清嗓,金戈立刻倒了水来给他,他大口喝了两口水,牵动着脖颈与肩连结的部位发疼,龇牙咧嘴了一通继续道:“我背后又没长眼,哪能次次预料他要从哪超过我再将他压制住。”

周寅配合地发问:“你的意思是……”

崔骜本想耸一耸肩,又想起肩上伤势,最终忍住:“后面是他故意做出一副被我欺负的模样,刻意恶心人的。我发现他做的事情后就大发善心如他所愿,既然他喜欢扮弱,喜欢看起来像被欺负一样,那我就坐实这件事,如他所愿好了。”他说到最后露出了一个金戈熟悉的、冷笑的神情。

金戈想提醒他注意神色,这个表情大约会吓到周女郎。

好在崔骜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主动收敛神情,有些忐忑道:“我是不是做得很不好?你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实话实说的代价是怕周寅讨厌他的本性。

周寅惊讶:“怎么会?”

崔骜呆呆抬起头看她:“不会吗?”

周寅像是比他更惊讶:“为什么要因为你对别人怎么样而讨厌你?”

崔骜怔怔。

周寅轻声细语:“我不讨厌你啊,只要你不要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夜里到我那里去就好。”

崔骜当即补救:“你那日说过之后我便再也没唐突过了,今日我很想见你也是特意让金戈去请你的。”

周寅笑起来道:“是,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崔骜跟着她笑起来,为她一句称赞而感到高兴。

系统觉察出些不对味儿,急忙在脑中叫停:“等等,崔骜。”

崔骜满心满眼都是周寅,没空搭理它。

“崔骜!”系统试图叫醒沉浸在周寅引导的情绪当中的崔骜。

周寅慢吞吞道:“即便你没有任何理由去那样做,我也不会讨厌你。”

崔骜听到这句话哪里还能听得见系统说什么,只顾着看周寅了。

“不会吗?”因为周寅的一言一语,崔骜如今脑中一片混沌,既是对她这样善良却独独对他不同而喜悦,又是不知如何应对的无措。

“不会啊。”周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对我很好。”

崔骜脸便一下子红透。

周寅也沉默下来,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很为说了方才的话而羞涩。

让周寅冷场显然是不对的,崔骜绞尽脑汁想出话道:“司月不似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你要小心他。”

周寅闻言认真点头,看上去是完全将他的话听进去了道:“我知道了。”

崔骜再度笑起来,看到周寅果真将他的话听进去更加高兴。他高兴高兴着很快又有些遗憾,小声道:“这次秋狩本想为你猎头豹子回来,可惜去不了了,你要去我还不放心你的安危。这样,我父亲有几个旧部如今已在京中任职,我去信几封,让他们秋狩时多护着你些,这样我也安心,如何?”

周寅笑着摇头:“不必如此麻烦。”

崔骜闷声:“刀剑无眼,我总不放心。”

周寅便笑起来:“不是的,我也去不了秋狩了。”

崔骜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周寅只道:“陛下觉得打闹过甚,留我们在宫中罚抄《史记》,不必去秋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