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沈兰息看到周寅的第一眼, 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脖子上。她太完美,所以她脖子上那道不完美的红痕便显得格外扎眼。
他看上去还算平静,但默默咬紧的牙关, 袖子下紧扣的手指无一不表现出他心中的不平静。他心疼得想要落泪, 但还好没有失态。
如果这里此时只有他一人, 他一定就落下泪来了,这时候正在死死忍着。
周寅对他的到来显然意外, 但在最初的惊讶后很快便立刻对他送上虚弱的笑容。
她这一笑, 他便将要忍不住了。明明自己这时候是最难受的, 还要周到地迁就他的心情。
她总是如此。
谢荇带着人到桌前道:“殿下请坐。”
她亲手泡茶,为周寅解释道:“阿寅伤了嗓子,说不了话。”
沈兰息心事重重地坐下, 应了一声,目光一直贪婪而悲伤地留在周寅身上。
谢荇瞧见他目光便心中一沉,她哪里看不出这目光是什么意思。可……他是三皇子, 阿寅本该是他未来的大皇嫂,他们二人。
她自然相信阿寅对沈兰息没什么, 可沈兰息显然一厢情愿得可怕。他若登基,万一要做什么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可怎么办?
但谢荇心里实际上却并不排斥沈兰息这么做,好名声不如过得好。要让阿寅一辈子守寡, 她情愿她有条别的出路。
是以在沈兰息问能不能单独与阿寅谈谈时她看向周寅, 在看到她轻轻点头以后才道:“那你二人便聊一聊, 到底是同窗,府上还有事, 我去忙了。”还为二人单独相处找了很正当的理由。
沈兰息颔首:“大女郎慢走。”
谢荇刻意倒了热茶给周寅捧着, 又俯下身为她掖掖被子, 低声对她说了句:“我在外面留了人, 你若有事,将茶盏丢在地上她们就进来了。”
周寅感激地望着她。
谢荇摸了摸她的发顶,这才带着伺候的下人们退出房间。
沈兰息目送谢荇出了门,待门重新合上,一室归于静寂,沈兰息再等不急,立刻到床头坐下颤声问:“疼不疼?”
周寅微怔,旋即幅度极小地摇摇头,她并不能做大动作,不然牵扯脖子上的伤痕便会很痛。
“怎么会不疼?”沈兰息喃喃道。
他目光在周寅的脖颈上流连,周寅也不在意,任由他看。
他越看越伤神,不由心痛问:“为什么这么做?”
周寅只是温柔地望着他,目光哀伤而缱绻。
沈兰息的心一阵阵抽痛着疼,像没糖吃的孩子一样委屈地望着周寅。
周寅无奈又无声地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沈兰息做了个“写”的动作。她只是颈部受伤,四肢并没受伤,因而有话想说时用笔书写也是个办法。
沈兰息恍然大悟,去窗下的桌前为她拿了蘸了墨的笔与空纸页。
周寅微微低头,在纸上缓缓写道:“一时伤心。”
沈兰息看到这四个字时整颗心又酸又涩,一时嫉妒她为了大皇兄能做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一时又为她自己不爱惜身子而无奈。
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日后别这样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语气或许太强硬,于是哀求道:“求你了,阿寅。”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语气有多卑微多离谱。
周寅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竟然露出一个苦笑,轻轻写下一个“好”字。她眼中似乎藏着满满的愁绪,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沈兰息自然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软了语气道:“阿寅,只要你不死,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东西来。
“只是……”周寅再纸上写了两个字又划掉。
沈兰息追问:“只是什么?”
周寅摇头,强颜欢笑。
沈兰息却觉得她要说最后又没说的事情一定是什么大事,不停追问:“究竟怎么了?”
见周寅一直不肯说,他不由下意识拿出自己未来的身份好取得她的信任:“阿寅,我将要即位,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与我说,我一定全力帮你,只求你不要再吓我了。”他说完便感觉自己这话无比卑鄙,这是他害了大皇兄又从他那里偷来的皇位,他如今却将之当作理所当然,甚至以此来讨好阿寅。
可明明大皇兄不死,他也会为阿寅做这些。
这便更让他觉得是他偷了皇兄原本该有的未来。
周寅的嘴角沉重地弯了弯,看着他摇摇头,在纸上写:“抱歉。”这句话应当是对于她求死之事吓到了他而向他道歉。
“不,你不必向我道歉,阿寅。”沈兰息看上去不知所措,他甚至站起来来回踱步好发泄自己的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让阿寅脸上重新露出笑颜,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所想。
周寅就那样坐在那里看着他走来走去,焦头烂额。
归根结底,沈兰息还是无法直面沈兰珏的死,认为他死之后自己获得的一切利益都是不正当的。这也是他抗拒做皇帝的一个理由。
但在久久的纠结之下,“对周寅有用”这个信念压倒了其它所有信念,他像是脑子忽然灵光了,重新坐下道:“阿寅,你嫁给我吧。”
周寅手中的笔笔尖朝下重重落在纸上,足以显示出她的震惊。她漂亮的眼睛里愁绪换成了惊愕,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沈兰息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渴望,这会儿人反倒平静下来,能接着将话说下去了:“你不要死,我立你为后,好不好?”他不敢去握住她的手,用言语乞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