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木汐确实说过。
她那时提过的“如果”和“以后”都很多, 年轻热忱的头脑里没什么困难坎坷的概念,于是想到什么都立刻去和沈柊说,语气永远是轻巧的上扬。她在考试前说“如果这次成绩好的话以后可不可以一起去游乐园玩”, 在沈柊说喜欢狗的时候说“如果你以后有狗了的话我可不可以经常去看它”,在沈柊终于开始独立生活的时候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能不能一起住。
那时的话里都有种得寸进尺般的孩子气, 回想起来也觉得贪婪的不像话。而沈柊向来比她成熟很多, 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早就处理的驾轻就熟, 每次都把回应落在“如果”上。回答她说“那你现在要先好好复习”、“要等我真的养了狗再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沈柊每次都回应的很淡然, 像是随口一说似的。但后来去游乐园的门票是沈柊准备的,在成绩出来前就已经把去玩的攻略做好了。开始养哈鲁后有段时间沈柊工作和私下都很忙, 白木汐想去见她又怕打扰她, 忍着大半个月没去闹她, 最后还是沈柊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去看狗。然后到现在, 也是沈柊来问她,要不要搬到这里来。
明明沈柊应的时候从来简单, 但却总是对这些琐事记得很清楚。时日过去那么久,这种随口一说的东西连约定都算不上,也不知她是怎么记住的。
甚至可能比白木汐自己还要更清楚也说不定。白木汐想。至少在沈柊说出来之前,她自己都把这件事忘了。
客厅里充斥着《花季与你》节目的声音, 白木汐正和沈柊并肩坐在沙发上看, 电视的屏幕比当时看上期时的屏要大上许多, 哈鲁踱步到电视旁困惑地嗅嗅屏幕上的主人, 发出迷茫的咕噜声。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白木汐冷静地看着屏幕上滚过的“不知道怎么说但这两人的氛围感实在很像暧昧期”的弹幕, 在心中估摸着应该已经有半个小时两个人都没开过口了, 她们现在的这氛围感大概是实在很像冷战。
果然还是找点话题吧。白木汐想。说起来, 她之前听说有那种cp物料是会两个人一起看双方出演的剧或者综艺, 然后录下观看的反应,好像是叫做reaction来着。像这样双双沉默的reaction应该是不会有人看的吧,虽然她们现在也没在录就是了。
为什么突然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总觉得脑子里在咕噜咕噜的转,至少得负起把氛围搞成这种零下冰点的责任来吧,得快点想想能说些什么才行。快点,好好想一想。
我们现在两个人中间隔的距离好像能再坐下一个人,danger。哈鲁好像比我上次见到它的时候瘦了一点,safe。《花季与你》里你最喜欢哪个选手呢,safe。之前你说哈鲁也想我,意思是在我们没见面的这几天里,你自己同样在想我吗,danger,danger,danger。
怎么办。总是想到危险的选题。
大概是因为刚刚答完非常危险的问题吧。白木汐想。可是没办法,面对危险的时候就避开,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刚才,在玄关的时候,沈柊直视着她轻声问:‘暂时没找到地方的话……那要搬到我这里来吗?’
像是对视游戏一样的窒息感又涌上来,沉甸甸地坠到胃里。但对视游戏是不允许触碰肢体的,而现在她的手腕被捉的那么紧,如同被死死铐住一样的错觉,让人无路可逃。
没有错,这次沈柊确凿无疑地越过界限了。
白木汐这么想着,轻声回她说:‘不了吧?’
一起吃饭然后来她家看哈鲁可以,做她的老师教她弹吉他也可以,因为朋友也会这么做所以是安全的。合作cp说实话有点微妙,但只要白木汐能清楚地认知到这只是份需要在镜头前作假的工作就可以,所以也勉强算是安全。
但无论怎么想,搬到同一屋檐下住都是不行的吧。白木汐想。很危险。
自从和沈柊重逢之后,白木汐总会下意识地在脑中把和沈柊的所有相处都划分成两派,要确定这样是安全的才可以继续做,不想要重蹈覆辙。她这么想着。
说实话,如果她能够干脆利落地把沈柊抛在脑后,从此一辈子都不再联系她不再彼此打扰的话,那一定是条更加省事更加轻松的道路吧。
可惜她偏偏做不到,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死了的心老实放在朋友的位置上,然后小心维持着这个界限。她想这样很快就会按部就班地走上正轨,四年多没见,现在本来就是重构距离感的最佳时期,事到如今,白木汐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告白失败了就觉得天都塌了一样的大一学生,她也确实没有再想和沈柊在一起。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被火烫过的孩子当然会怕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柊好像突然开始想要闯进这层界限。
好奇怪。不明白理由。白木汐总觉得她和沈柊之间有什么地方微妙地错开了,像是彼此都在这场游戏里僵持住,这样下去的话,到底是试图守着界限的她先忍不住移开视线像以前那样逃走,还是试图闯入界限的沈柊先清醒过来,不再像这样莫名执拗地注视着她呢。
说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她赢下这场游戏呢。
综艺下期的时间要比上期短一些,不知不觉中进度已经过半,白木汐只觉得自己半点没看进去,心思不明就里地围着旁边沉默的人转。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总该说点什么。
“沈柊。”于是她开口,打破僵持着的寂静,“你在生气吗?”
沈柊不常生气。因着她与生俱来那股生人勿近的氛围,以前在不熟的人面前也不爱笑,她很容易被误解成一直心情不好。但沈柊生气的次数绝不算多,且属于会倾向自我消化的类型。她本来就不太将感情外露,故而就算生气时也难猜,也只有离得近的白木汐能察觉到一点端倪,每每都带着甜食和千奇百怪的花样去哄她。这种时候的沈柊也好哄,半强硬地揉一揉她的脸央她笑一笑就能让她勾起唇角,嘟囔着去理二人在打闹中弄乱了的头发。
但对应的,某些时候沈柊也没那么老实。她有些时候是不会承认自己生气了的,这种情况往往都似乎是对着些细碎又刁钻的角度。
能想起来的是白木汐高一的那个情人节时,她在放学后被班里品学兼优的男同学塞来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男生涨红着脸说想让她帮忙交给沈柊,说完就害羞地匆忙跑掉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白木汐,只能眼睁睁在校门口看着对方逃跑的身影干瞪眼。在看到不远处来等她放学一起回家的沈柊身影时下意识把巧克力塞进了包里。
她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沈柊的感情,但心里莫名觉得别扭,不想替人把这礼物给沈柊,又觉得收都收了不交出去不太好,回家的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沉默寡言,让沈柊都觉察出不对劲来问她怎么了,被白木汐支吾着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