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蒙蒙亮,床帐里透出些许微光,洛元秋从熟睡中转醒。这一觉睡的有些沉,她倒是梦见了许多往日的光景,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还当自己是在山中居住,一如旧时那般,什么都不曾改变。侧头瞥见床帐透过的幽幽蓝光,才蓦然回神,颇有种今夕何夕之感。

这是在哪里?她有些迷茫,手臂一抬,却摸到一片温热,触之细腻光滑,像是人的皮肤。

洛元秋心想,莫不是陈文莺?两人近日来在一张床上睡惯了,偶尔有时会抱在一起。只是陈文莺睡相极差,手脚必定要大剌剌摊开,像块烤饼似的,鲜少这般老实地躺着。洛元秋微感奇异,伸手捏了捏,感慨道:“文莺啊,你竟然这次睡觉竟然肯睡在外头了,也没将我踢醒,当真是不容易。”

身边那人气息悠长,仿佛是睡的正深,尚未转醒。床榻中幽光隐隐,气氛沉静温柔,催人欲眠。洛元秋不觉也有些犯困,便轻轻将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移开,翻了个身,面朝床里准备继续睡会。

她身后的人于此时缓缓睁开眼睛,目中清明一片,并无半分睡意。

洛元秋正要闭上眼睛,突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按,她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人重重压在榻上。

“文莺,你醒了?”

洛元秋本要打趣她一番,却在对上那人眼睛时一怔,疑惑道:“文……等等,你是谁?”

那人雪白的单衣微微凌乱,露出胸口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乌发如缎,随着她的动作自肩头滑下。温热的衣袍下透出些许淡淡的香气,像是春夜中浮动的暗香。

洛元秋目光向上移去,看见她修长的脖颈,形状优美的下颌。那浅红唇角微抿,像是有些不悦。

她样貌如同细笔精描的一般,增减毫厘便有天差地别的不同。这种美令人无端想起雪覆花枝,清冷幽静,却偏以艳色夺人。如醉后所见的月下剑影,雨中刀光,惊雷电光一闪而过,教人不得不为之心惊。哪怕是在这光线昏暗的床榻内,亦能感受到其容貌之美带来的震慑。

奇怪。洛元秋心忽地一跳,不知为何,这人明明不曾见过,却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熟悉之感。

“请问,”那人目光炯然,洛元秋不由缩了缩肩膀,问道:“这是哪里?”

女人不答,反倒是俯下身来。高大身影瞬间覆下,两人额头相抵,四目相对,洛元秋眨了眨眼,感觉她的手按在自己腰侧,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裳传来,让她有些微感不适。

女人突然开口:“你之前和谁一起睡?”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虽让洛元秋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充满了警惕,屈膝一顶,手腕用力一翻,答道:“关你什么事?”

两人在这方狭小的床榻之中互过几招,女人掌风一掠,以柔劲将洛元秋的招术一一拆解。洛元秋趁机翻身而起,女人见状想压住她的双腿,洛元秋顺势在她肩头一拍,手中青光霎时从指尖迸出,锋芒锐利,横架在女人脖颈处。

洛元秋道:“你还是不要乱动,若是稍不留神伤到哪里,可不能怪我。”

女人竟然笑了笑,捻起一根发绳将长发束起,洛元秋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喂,这是我的东西吧?”

“你说是你的难道就是你的?”女人头微微一偏,拂袖躺回床上,姿态闲适地说道:“如何证明这是你的东西,有人证还是物证?”

洛元秋指着自己说道:“我就是人证。”遂将手中青光一收,俯身去勾那发绳,道:“这就是物证。”

她手刚触及发绳便被人握住了,抬头对上一双浅色的眼眸,洛元秋有一瞬恍惚,反握住她的手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人悠悠道:“你想不起来了?若要我来提醒你,那这东西可就归我了。”

她手指勾着那根发绳,洛元秋想了一会,见她一脸认真,突然有些好笑。两人为这么一件小玩意相争半天,她也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浑,正要将手抽回,随口道:“不必了,给你就是。”

忽然手上传来一股力道,洛元秋被她一拽,不但手没收回来,人又跌向床榻。那人道:“我让你走了吗?”

洛元秋有些恼怒,刚要责问她到底要做什么,手臂却触到一处柔软之处,待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蓦然睁大眼睛,顿时慌了手脚,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口上虽是如此说着,心中却十分好奇,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见那雪白衣襟微微敞着,乌发紧贴锁骨蜿蜒而下,勾勒出浑圆的形状,薄衣如何能遮住这活色生香的曲线?那人手臂挽起,衣袖滑落,手指一勾,轻松解了这束发的发绳,乌发散漫落于枕上,更平添无数风情。

她两指夹着发绳在洛元秋眼前晃了晃,然后将它一点点塞进洛元秋的衣襟里,最后在她胸前轻轻按了按,说道:“急什么?还你就是了。”

洛元秋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再抬头看向她的,深觉此举大有挑衅之意。她惯来不喜欢被人触碰肢体,与陈文莺纯属无奈之举,大多时候也是各睡一头,井水不犯河水。但与这人交手,床榻之内频频触碰身体,她居然毫无反感之意。想到这里,洛元秋不禁以手刀逼向女人,迫使她头微微上扬,道:“你到底是谁?”

女人仰头看着她,连一点反抗的举动也没有,就这样随意将自己的要害处落于他人之手。洛元秋手架在她脖颈处,能感受到手下温热细腻的肌肤。被那双浅若溪水般的眼眸看着,她的心底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手臂抖了抖,险些就要落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纳罕不已,但面上不露分毫,佯装镇定地与那人对视。片刻之后,女人唇角翘起,看着她道:“你方才问,我是什么人?”

这句话原本再普通不过,被她低哑的嗓音一念,自唇齿中吐出时,却带着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洛元秋听的半边身子发麻,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恨不能立刻脱身而出,赶紧从此处离开,便道:“对,你是什么人?”

女人轻声一笑,道:“我嘛……我可是你的恩人。”

“什么?”洛元秋惊奇道:“我的恩人?”

她独来独往惯了,鲜少有欠人情的时候,如何会有什么恩人。正当洛元秋惊疑不定之时,女人从枕头后摸出了一样东西,道:“连这个也忘了吗?”

她素手中所握着的,赫然是那面银镜。

这下洛元秋当真是震惊了,忙收了手道:“景澜?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记得你脸上不是蒙着那个……”

她之前以为咒师遮着脸面,想来是因为貌寝之故,不便见人,才将脸用黑布蒙着,哪里会想到她竟是生的这副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