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
纷飞的大雪,随着怀里人体温的渐渐消退,逐渐变小了些,没了开始的纷纷扬扬,只有零星的雪沫子在空中飘荡着。
刚刚还鲜活着的人,拥在怀里,却已经逐渐被飘落的雪花浸透了凉意。
时楠不知道在雪地里等了多久。
还是没能接受,她又再一次失去了傅昭,这个残酷的事实。
攥得紧紧的手腕,已经没了生机勃勃的脉搏。
周遭的风,的空气,都是寒冷的。
她全身僵着,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像是被寒意渗透进了五脏六腑。
她愣愣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傅昭,紧紧咬着唇不松开,直到唇瓣上传来浓厚的血腥味,她也没意识到松开这件事,胸口仿佛被什么勒住。
很疼很疼。
唯一能感受到的热意,就是从夺眶而出的眼泪,再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傅昭的脸上。
她用尽全力拥着傅昭,抑制不住的恸哭从喉咙里涌出来。
直至再也忍不住。
她就这么坐在路边上,失声痛哭起来。
绝望而崩溃。
直到面前的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从透明到实实在在地浮现在她眼前,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像是在做梦。
如果真的是在做梦就好了。
可不是。
是她之前撞到的那个女人,黑色风衣,身材高挑纤细,站得笔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茶黑色眼眸里泛着冷清的光,清亮又深邃,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琢磨不透。
也是,能这么凭空走出来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她看得透的呢?
时楠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咬紧着的下唇倏地松开,伤口被寒意侵染,传来刺骨的痛,可她顾不上这些,双眼含着泪看着眼前的人,
“你能不能……再救救她……再救一次就好了。”
黑衣女人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胸前的芍药花束拿了下来,肌骨匀称的手指攥着白色未□□的花束,递到了她面前。
时楠愣住,下意识地接过。
弹指之间,周遭的环境全都变换,漫天的雪地变成了错落有致的木质房屋,宽敞明亮,室内灯影摇曳。
她和刚刚的黑衣女人,面对面,分坐在木桌的两旁。
只那么晃了一下眼,怀里又变得空荡荡起来,仿佛刚刚怀里抱着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时楠恍惚着,垂下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之前还血迹斑斑,她记得全都是……傅昭的血,可现在已经是干干净净起来,不染一分尘埃。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些什么,黑衣女人懒懒抬了一下眼,开口解释,
“我不喜欢血,所以替你清理了一下。”
就算是再慌乱,也明白了现在不是她能理解的状况。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黑衣女人,刚刚还在她手里牢牢攥住的芍药花束,又好端端地放在了黑衣女人的大衣胸口口袋处。她垂了下眼帘,再抬眼的时候,紧紧咬着下唇,尽量让自己发着颤的声音平稳下来,
“你救救她,再救救她。”
黑衣女人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煮开的茶壶,从倒扣着的一圈青绿色茶杯里拿了一个出来,轻轻摆在桌上。
“时楠,这是你经历的第十一个南柯岛的初夏。”
“却是第一次,经历南柯岛的冬天。”
淡薄冷冽的语调,像是说着一个再平静不过的事实,却像是沉重的石头落水,惊起满池的涟漪,也像是沉甸甸的锤子,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时楠愣住,开口的嗓音干涩,“什么意思?”
黑衣女人没看她,专心致志地倒着茶,茶水顺着茶壶嘴倒到茶杯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清润淡漠的嗓音,再次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平平淡淡地向她阐述着一个惊人的事实,
“第一次,你选择永远不去南柯岛,永远不见傅昭,但后来你们还是重逢了,后来你被陆景墨盯上,傅昭因为救你,一个人死在了冰冷刺骨的大海里,这是意外。这一次你自杀未遂。”
“第二次,你去了南柯岛,默默跟在傅昭身边,却不和傅昭见面,你被陆景墨盯上,傅昭因为救你,一个人死在了漆黑无望的森林里,是意外。你自杀未遂”
“第三次,你去南柯岛和傅昭退了婚,这次是沈采薇,而傅昭因为救你,死在了山脚下,尸体无人问津,是意外。你自杀未遂。”
“……”
“第九次,你没和傅昭退婚,和傅昭相爱,搞定了沈采薇和陆景墨。但后来你去了omega救助中心当志愿者,被人盯上。傅昭因为救你,死在了一个非常偏远的星球,尸体被狼叼走,凶手是你所处omega救助中心的敌人。你自杀未遂。”
“第十次,也就是这一次,如你所见,你没和傅昭退婚,和傅昭重逢并相爱。这次傅昭的死不是因为救你,完全是因为那个姓沈的。”
“你不记得以上的事情,是因为你的记忆暂时还没恢复。但是你已经求了她很多遍了,傅昭死了十一次,你就自杀未遂了十次——跳海、跳楼、上吊、复读、……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所以她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看得出来,你非常爱傅昭。”
话说完了,茶也就倒好了。
黑衣女人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推了过来,指尖扣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时楠愣了好久,盯着眼前的茶杯,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事情比她想象得要更加复杂。
她以为重来的机会,只不过是一次次的重蹈覆辙。
良久。
她整理好了思绪,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衣女人,仿佛在寻求什么答案,开口的嗓音苦涩,“那,我还有机会吗?”
“再来一次的话,我还可以救她的。”
黑衣女人没有很快回答,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瞥她一眼,没有一丝波澜,出口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没有了。”
三个字,把时楠所有的希冀全部踩在脚下。
时楠思维停滞了下来,垂着眼,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她趴在桌上,肩膀不停地颤动起来,泪水氤氲,染湿了垫着的衣袖。
“你哭什么?”
头顶传来平平静静的声音,“虽然没有机会再留在这里,但你们两个是时候回到现实中去了。”
哭声瞬间止住。
时楠猛地抬起头来,眼眶里的泪水还在打转,指尖攥得发白,“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人抬眼看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神的,你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