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望舒曾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为哪个向导心动。

自小在联邦星域的一个偏远的小星球上长大的他,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哨兵向导的概念。他的那个布满雪域高原的母星因太小太偏僻且毫无资源开发价值，不起眼到连正经的名字都没有的它只以「109」数字编号代称被联邦记录在案。

如无意外，李望舒应该会和他的父辈们一般，在这个代号为109的星球上一直在永远澄澈的高天之下的雪原上狩猎放牧直到此生终结——但李望舒在十五岁那年觉醒了A级哨兵资质, 他的命运便至此开始一步步改变。

也是自李望舒觉醒后, 他才知道自己那位满面沧桑，被周边十里八乡公认为最好的猎手的父亲是一位C级哨兵。

是了, 很久以后, 离开109小行星前往更大的星球求学的李望舒在哨向生理课上学到，哨兵和向导结合后生育的下一代一定会是哨兵或者向导；哨兵选择和普通人结合, 下一代会是哨兵或普通人；同理，向导和普通人结合，下一代会是向导或普通人。

而普通人和普通人结合, 生出来的孩子只会是普通人。

哨兵向导这种拥有超出常人能力的超级人类，自出生的可能性起就已经在和普通人之间划分出了一条极深的鸿沟；如此残酷, 如此现实。

而李望舒身为C级哨兵的父亲和他身为普通人的母亲结合，竟然还能生下具有A级哨兵资质的李望舒, 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在看到李望舒那只通体洁白的海东青精神体的时候, 他的父亲沉默了很久。一天后，这个男人用积攒了很久的积蓄给年少的李望舒购买了前往更大的星球求学的入学名额和飞船票。“望舒, 你是长生天选中的孩子, ”临行前，父亲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重重地拍了拍年幼的李望舒的肩膀，“就和你的海东青一样，你天生就该去往更高的高天之上。”

最后, 父亲送他上了飞船。在飞船起飞喷射而出的震耳欲聋的气流声中, 李望舒听到舷窗外传来他那一向寡言的父亲的高声嘶吼, 声音回荡在109澄澈的雪域蓝天之下：

“去闯出一番名头来，望舒——让全联邦都知道我们109小行星出了一只怎样厉害的海东青！！”

——

离开了109，李望舒心中一直记着父亲当年说过的话，并以此鞭策自己，从普通中学到获得名校高中的全奖录取，从中型星球再到大型星球最后来到联邦最中心的帝星，这一路他走得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就如他那只纯白色的、越飞越高的海东青一般。

不过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出身于哨兵和普通人结合的原生家庭的李望舒却一直对于向导没有什么好感。

比起他在求学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因为数量稀少而在联邦被当作珍稀动物一样被优待照顾、也因这些优待而性格多少有些骄纵，身边总是围着一大堆哨兵、用审视货物的眼神从中挑选标记对象的向导，他更偏向于找一个普通人共度余生。

反正有精神力疏导剂，即使不和向导结合李望舒觉得自己此生也可以过得很好。

直到李望舒拿到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开启了自己的军校生活，他才知道学院里的向导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向导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身为珍贵的高阶向导，学院中的向导们也和哨兵接受同样的军事训练，毫不叫苦叫累。他们聪明温和，好强坚韧，是真正的联邦军人预备役——可以说，这些军事学院中的向导同学极大地扭转了向导在李望舒心中的形象。

不过虽然内心形象扭转了，因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而本性慕强李望舒仍然对体能孱弱的向导同学们没什么心动的感觉——直到他遇到了「林渊」。

第一次知道「林渊」的存在是在李望舒刚升到大三的时候，那时因课业表现优秀，他被导师招为助理。某一天，他那位名为欧阳的导师突然兴冲冲地跑进办公室，打开光脑调出了一个指挥系向导学生的档案，一边分发给作战系办公室的其他导师一边激动地说着诸如「我这次可是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得想个办法把这小子挖到我们作战系」之类的话。

得，李望舒顿时明白，自家导师这是又去指挥系那边挖墙脚去了。一旁正拿着光屏帮教授准备教案的他撇了一眼光脑上那个指挥系向导的档案，发现那是一个目前正在读大二的黑发红瞳、一脸冷漠表情的年轻A级向导。

本来他也没在意，收回目光就开始继续编写教案了，却被接下来欧阳教授口中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好家伙，你们是不知道，那小子是真的能打啊！三个B级哨兵同时攻击竟然都拿不下他，他这战力和A级哨兵相比也没多大差别了！！”

“？！”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真的假的，身为A级哨兵的李望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看向了那个黑发红瞳的向导的档案，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所以……是叫林渊对吧。

——

后来，大四的李望舒作为哨兵实战课的助教在选课名单上看到了那个名为林渊的向导的名字，这个曾经在他的脑海中留下过印记的名字再一次被激活，并渐渐对这名A级哨兵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那一年的哨兵实战课只有「林渊」这一个向导选修。作为全班唯一的向导，「林渊」在这个充满了哨兵的班上显得格格不入。

但只用了一堂课的时间，「林渊」就凭着他敢拼敢打手段过硬的作战能力扭转了全部哨兵对他的轻视——五名哨兵因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被这个A级向导在对战演练的过程中打进了校医务室。

“……”下课后，看着坐在教室一角补充完水分后沉默无言地给自己破皮流血的双手缠快速止血绷带的「林渊」，李望舒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课上群斗演练过程中面对众多哨兵围攻时这名A级向导冰冷双眼中暗藏的狠戾，李望舒感觉「林渊」就很像在他年幼时父亲带着他进山围猎时遇到的那匹黑色孤狼。

李望舒永远记得在瞄准镜中与那只黑狼对视的那一刻——那只无比美丽也无比危险的野兽远远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叫他整个人都僵住，心跳快得就要蹦出胸膛。

刚刚在场外围观「林渊」战斗的时候，李望舒又感到了同样的感觉。

“去和他打一架试试，李望舒，”有个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响起，“想想你当年没有捕到那匹黑狼的遗憾，你现在想要重蹈覆辙吗？”

和「林渊」一对一正式地打一场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在结课考试上，李望舒主动提出成为林渊的考核官，换来了这个和「林渊」对打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