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席冶哭了。
但在摇晃动荡的镜头里,他却完全无法让人升起怜惜保护之类的心思,脸颊染血,缓缓被泪水冲开一道浑浊的红痕,隐隐叫人畏惧。
唯有他身旁的少年一如平常,忍着痛,故意夸张地打趣:“哇,席老师你的脸真小,我一只手就能包住。”
碎裂的玻璃划伤手背,带出一股股温热粘腻的液体,偏顾琮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动了动指尖,想去擦席冶的眼泪。
“老实点。”因为撞到了鼻子,席冶声音闷闷的,乍听仿佛拖着软软的尾音,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边抓住顾琮的胳膊不让对方乱动,一边回头指挥:“绷带和药箱,快。”
捂着脑门起身,看清眼前状况的工作人员简直吓傻了,但还没等他发愣,黑发青年便冷冷地望了过来:“动。”
黑压压的瞳仁深不见底,如同在惊恐之中遭遇了更大的恐怖,工作人员脑子一空,发抖的手不自觉停止颤动,下意识按照对方的话拿来了药箱。
最前排的司机满是后怕:“羊……路上有羊。”
亏他眼疾手快,这要是真撞上去,结果只会更严重。
重新恢复平稳的车厢内,除了顾琮,其余嘉宾都没什么大碍,直到听见席冶要药箱,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小顾?”
“流了好多血。”
“医生呢?医生!”
为了保证直播效果,随行医生和一些笨重的设备都在后一辆车上,匆匆跑过来总导演正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就见席冶放下酒精棉,拿起被消毒的镊子:“有点痛。”
“忍忍。”
中指最后一节指骨恰好磕在玻璃中央撞碎镜头,细小的碎片不可避免地扎进肉中,黑发青年却像见惯了这种鲜血淋漓的景象般,瞧不出半点慌乱和畏惧,手稳极了,擦血、取碎片、涂药、包扎,一气呵成。
1101有点害怕。
旁人无法知晓,它却能感觉的到,识海中的情绪如凛冽的北风,又冷又冲,好似要将一切撕碎,吹得它整个系统都站不住。
小心翼翼缩进角落,1101护住自己,细声细气道:“呃……其实这伤就是看着吓人,没伤到筋骨,不会影响到顾琮弹琴玩乐器的。”
【这个世界还剩点积分,够换不留疤的药膏,或者你不放心,可以打个欠条,咱们换更高级的,怎么样?】
【宿主?席冶?你说句话啊。】
【不是我偷懒耍滑头,是这世界意识太胡来,苏清悦他俩还在车上呢,不过幸亏有顾琮在,否则你妥妥要毁容,再没可能翻盘。】
约莫是因为顾琮两个字,识海中肆虐的风终于平静,送来青年清晰的、毫无起伏的询问:“系统。”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觉醒吗?】
1101不知道。
任务资料上只写着席冶是个自主觉醒的NPC,却没写对方觉醒的方式。
它直觉有哪里不对,可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席冶给出答案,现实中,对方已经和处理好伤口的顾琮一块儿换了座位。
明明受了伤,疼得额头冒冷汗,后者却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对着阳光,盯着手上系了蝴蝶结的绷带一直看:
“席老师的手艺真好。”
“我好喜欢。”
“闭嘴。”新换的座位没拉窗帘,黑发青年后知后觉地用纸巾擦净脸上的血迹,皮肤被映得仿若透明一般。
刚刚才沉稳可靠地帮了自己的同伴,却不知为何,此刻没有一个人敢凑到席冶身边,不容拒绝地,他道:“下车就去医院。”
犹如圈划领地的凶兽,他捏着红白交杂的纸团坐在外侧,饶是秦成等人再怎么想上前表露自己的关心,也只敢暗戳戳地用眼神张望。
爆炸到让几个直播间同时卡顿的弹幕也终于慢了下来:
【气场全开。】
【席冶以前演过医生吗?】
【呜呜呜,心疼小顾,隔着屏幕都要疼死了。】
【第一时间护席哥,这个嫂子我认了。】
【虽然但是,嫂子?】
【姐妹们快把音量调到最大!受伤了还想着哄老婆,琮宝怎么这么会撒娇啊!】
与此同时,《一起去旅行》路上遭遇的意外也因为直播火速登上了热搜,吃瓜群众很快便通过各种混乱的录屏整理出了来龙去脉。
【路上突然有羊,这理由也太扯了吧,深刻怀疑节目组自导自演。】
【阴谋论滚粗,行车记录仪就能证明的事有什么好撒谎的?】
【有一说一,席冶真的好倒霉,上次差点被浪拍飞的也是他。】
【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孽力回馈,活该。】
【晦气,差点连累一车人的灾星。】
差点遭遇毁容的人,却莫名成了被指责的对象,这下,连真正的路人都有些看不过去:
【一码归一码,最基本的同理心总要有吧?】
【路上有羊关席冶什么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这么迷信。】
【你家正主还没说话呢。】
【翻了下主页也不是顾琮的粉,啧啧,到底啥成分,懂得都懂。】
席冶和苏清悦是对家,这事儿最近上过网的都知道,前者一直占领着道德高地,赢久了的粉丝难免有几个不理智:
【水军真多啊,这不是没受伤吗?】
【不知道的以为他快死了呢。】
【心机婊,抢完男人抢镜头,下贱。】
【顾琮的粉丝也真搞笑,大气都不敢出,粉丝跟着正主一起舔。】
【还有人没看出来吗?节目组请清悦就是为了给某人艹热度吸血。】
几句话把能得罪的得罪了遍,冥冥中,总是向主角一边倾倒的天平,首次出现了细小的偏移,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苏清悦出道以来良好的路人缘。
1101狂喜到热泪盈眶:
八个世界了!八个世界了!它的宿主终于肯短暂地放弃咸鱼了吗?
然而,无论内心多么激动,识海里的1101始终安静如鸡,席冶正在和顾琮说话,莫名地,它竟有点不太敢打扰。
“席老师,席哥,席冶,”仗着新座位没有镜头,顾琮偏头盯着青年侧脸,没大没小,“都说了我没事,笑一笑?”
深刻怀疑这人少长了痛觉神经,席冶从铝板上掰下一片止疼药,拧开对方硬要带上的保温杯:“张嘴。”
顾琮却没动。
“太苦,席老师……”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青年飞了个眼刀,顾琮立刻向左一歪,哼哼唧唧,大鸟依人地靠在席冶肩头:“诶呦,好疼。”
质感偏硬的发丝掠过,席冶耳垂一痒:“安全带。”
“手疼,席老师帮我。”仗着自己年纪小,顾琮撒起娇来毫无顾忌,其他嘉宾如何看待,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等席冶依言帮他扣紧了安全带,又亲自捧着水杯喂他吃了药,顾琮犹不满足,似模似样地蹙起眉头:“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