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1101毫无遮掩, 快要把识海震塌的笑声中,席冶冲顾琮点点头,没用任何人扶,自个儿上了车。
虽然他的表情一切如常, 错愕也仅是片刻, 但顾琮还是敏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儿,主动摊开的掌心没等到回应, 空落落。
直到出发, 还时不时转头朝后望。
跟在顾琮身侧的陆金逐渐迷惑,一边担心自家将军的脖子, 一边默默警惕,跟着扭头:“怎么?有尾巴跟着?”
他怎么一点没察觉到。
顾琮立时坐正:“就你话多。”
“您不会是在看席公子吧?”脑筋动得飞快,陆金没绷住, “钱伯选的马车,肯定很稳当。”
“若您实在担心, 便去车上和席公子一道,兄弟们又不会笑话。”
在外这么多年, 除了受伤, 顾琮很少坐马车,光是想想, 自己都别扭。
况且有他在, 席冶大概也不能真正放松。
果断用眼神示意陆金闭嘴,他举起左手,挥下:“出发!”
此行是归程,没有圣旨在头顶悬着, 众人不必赶时间抄小路连夜奔袭, 而是可以走平整宽敞的官道。
不过, 除了席冶,一行人皆乃军伍出身,行李亦不多,脚程很快,没两日,就彻底出了京。
身为整支队伍的重点保护对象,席冶夜间能在遮风挡雨的马车里休息,白日里无聊,还可以读读话本,和识海里的系统下会儿棋,除了活动的空间有限,简直和府里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这和原著中小号的处境截然不同。
原著中,小号此刻同样离了京,却因发到各个县城的寻人画像、和不会说话这个过于明显的特征,带了钱也无法用,一路挑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风餐露宿。
逃婚前,小号在身上藏了刀,也曾遇到些想把自己当食物的野兽,约莫是幼时目睹过太多死亡的缘故,第一次杀生,鲜血喷涌而出,他却很平静,甚至将皮剥下来,割了肉,烤着吃掉。
可现在……
席冶望了望自己白皙依旧的掌心,想,这依旧是一双适合用来弹琴挥毫的手。
一门惨死,又入明月楼,他当然能够理解小号对复仇的执着,然而,上位者的错不该用百姓的命来填补。
老皇帝年迈,却迟迟不肯立储,几个儿子早已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真正忠心上谏的臣子,不是被杀,就是被打压,仅剩一些天天忙着揣摩圣意不做实事的蛀虫混得风生水起,稍稍推一把,就是大厦将倾。
如果他没记错,剧情后期,老皇帝便是被自己最疼爱的四皇子下了药,口眼歪斜,日日瘫在床上,主角攻燕北临带兵回京「清君侧」后,倒是没弑父,而是让老皇帝「自愿退位」,做了个「安享晚年」的太上皇。
席冶觉得,这个结局就不错。
还有什么比一个爱权如命的上位者、眼睁睁看着儿子登基更痛苦的事情?珍视之物被夺走,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大概只有到那时,老皇帝才能真正体会到小号的痛。
而他,仅需考虑以什么筹码,让登基后的燕北临替席家翻案便可。
……主角受在临近大结局时好像差点中毒没命来着?
久违看到一条咸鱼宿主的1101:“所以,我们这次是要和主角合作?”
席冶淡淡:“各取所需罢了。”
反派和主角可不是能互相托付信任的盟友。
但在1101看来,自家宿主设定里写着反派,实际却是面镜子:主角攻受怎样对他,他便怎样对待主角攻受,从没有过单凭身份、一棍子将人打死的情况。
那么多原生标签,大抵只有美强惨是真的。
【别在我的识海里想一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马车里看书有些累眼睛,揉揉太阳穴,席冶面无表情反驳,冷飕飕,“没有利益冲突而已,是上个世界的席瑾瑜死得不够惨吗?”
1101当即给自己消了音。
稍稍将马车的帘子掀起一块透风,没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交错几息,有人掉头到了他的窗边:“闷了?”
席冶摇摇头。
“再往前走走会有一个驿站,到时可以下来活动活动筋骨,”端端正正骑在马上,顾琮垂眸,“瘦了。”
飞快扫描了遍宿主的1101:就瘦了半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像是要将一株娇弱的兰花移植到荒漠,越是靠近桑干城,顾琮心中便越是如猫爪在挠,粗略一算,至少还有十几日的路要赶,生怕青年无聊或病倒,马车里稍稍有动静,他的手脚就不受控制,驾着马过来。
席冶自己倒没什么感觉,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小号,都有过没饭吃的时候,所以哪怕是行军用的干粮,也没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顾琮一开始确实准备了或酥松或软糯的各式点心,可那东西,根本存不了多久,见青年又在摇头,他无意识伸手,略显粗砺的指腹顺着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摩挲过:“这里。”
“还说没有?”
周遭用余光偷瞄的亲卫们识趣挪开了眼睛。
却偏偏还要学着将军往日的模样,假模假样地清清喉咙,咳两声。
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触感,细腻且温凉……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何等唐突的举动,顾琮刚想抽回手,教训教训某些敢打趣自己的下属,青年便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指尖,而后一路向上,写道:“渴。”
接着,又晃了晃马车里的空水囊。
顾琮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也亏得他马术够精湛,才能一直恰到好处跟在席冶窗侧,腰间同样挂了个水囊,他解下,旋开盖子才递给对方。
成亲后相处下来,他多少也了解青年爱洁的性子,马车里有茶杯,本以为对方会倒进去再喝,却未成想,青年竟仰头,喉结微滚,直接饮了口。
顾琮牵着缰绳的手一僵。
这水囊,他也是用过的,除了洞房那夜喝合卺酒,自己与席冶,再没有如此亲密,就连同床,都因为赶路而取消。
他们成了亲,却并非真正的夫夫。
更要命的是,青年解了渴,又重新把水囊递回来,顾琮指尖微动,一时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
倒并非因为壶口被碰过,而是席冶的眼神太坦荡,映得他能清楚瞧见自己心底的涟漪,以及某些突兀跳出来的古怪念想。
沾了水的红,果真更漂亮。
手里拿着东西,实在不好写字,某人又一直不动,席冶无法,只得:“将、军?”
一字一顿,却比大婚那日流畅许多,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青年再度开口,顾琮一喜,立刻抛却种种杂思:“你叫我什么?”
润过喉的席冶耐心重复:“将、军。”同时把水囊往前送了送。
顾琮却没接,稍稍低了头,新奇的,喜悦的,眼里的期待完全无处可藏,只差没干脆写满「再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