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顾琮高考后的毕业旅行, 也曾尝试过蹦极,但少了腰间的防护设备,哪怕仅有一棵树的高度,坠落依旧能激起大脑本能的恐惧。
所幸, 在摔到头破血流的前一秒, 他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新身体,生疏张开翅膀, 险险做了个缓冲。
活像枚从天而降的小炮弹, 拳头大、整体呈白色的团子狠狠栽进草丛,又皮球似的朝前滚了滚。
场面之活泼, 0028没忍住乐:“噗嗤。”
天旋地转,翅膀艰难扑腾几下,顾琮摇摇晃晃站起身, 想瞧瞧自己有没有受伤,低头, 却没见到爪子。
入目是一片绒毛状的体羽,雪白且蓬松, 弧度圆润, 好似颗鼓鼓的元宵。
——伙食有点好。
这真的能飞起来?
周遭的景象告诉他,此处仍是流云山, 努力适应着新身体, 顾琮连跳带蹦,“飞”上附近最高的一块大石头,果然瞧见了不远处熟悉的小院。
这个时间,席冶应当在休息。
尽管修为堪称小说结局前的战力天花板, 对方却仍会像肉体凡胎那般睡觉, 就是质量极低,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人惊醒。
顾琮则恰恰相反。
一直牢记原主的游魂特性,他这几天都没闭眼,无奈,宋鹤的境界未达出窍,没办法单凭元神修炼,靠灵力强行压制的困意逐渐累积,刚刚,自己只是神思恍惚了下,再睁眼,便换了具新壳子。
「没关系,」笑够了,0028敷衍安慰,“这部分作者没有细写,你自由发挥,反正最后都会换到反派的本命傀儡上。”
站直后还没一株星见草高的顾琮:……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有了手脚,十几分钟后,又摔了好几个跟头的他,终于能相对平稳地飞过围墙,落在池塘边,朝水面望了望。
深褐色的豆豆眼,小三角一样的嘴巴,乍瞧去,确实是个圆乎乎的雪团子,但若将视角拉高,头顶、后背、两翼、尾巴,皆呈现出纯正的黑。
对比身体过于纤细的两只小爪子来回挪动,照镜子般,顾琮在池塘边绕了好几圈,试探扬起笔直的、几乎有他整只鸟长的尾羽,果然瞧见几抹渐变的绯色绒毛。
是葡萄红。
——银喉长尾山雀,除此之外,还有个更被大众熟知的名字,肥啾。
模样满分可爱,战斗力却勉勉强强。
况且据顾琮所知,银喉长尾山雀有结群的习性,但这么久过去,他没遇到任何同类,先前掉下来的那棵树也未筑巢,仿佛这只肥啾是在秋冬集体游荡取暖的队伍中被落下,阴差阳错,自凡尘,掉进这流云山中。
证据就是,此刻他体内的灵气混乱驳杂,好似从未修炼过的幼童,无意间吞下许多大补的天材地宝。
再多一点,便会爆掉。
【看来宋鹤附身的活物大多是濒死状态,这倒是原著没提过的设定,】顺手将新发现记录在案,识海里的0028摸摸下巴,“不过以反派的脾性,你这模样,肯定更容易讨他的喜欢。”
“讨反派喜欢”,这个说法有些奇怪,可顾琮得承认,系统的结论没错:
圆滚滚毛茸茸的肥啾,确实要比冰冷瘦弱的星见草更萌。
谁成想,当偷偷演练数次的顾琮摆好碰瓷姿势,耷拉着长尾巴,以一个最柔弱无害的角度躺在席冶每日都会经过的石板路旁,往返小院数次的青年竟没有低头瞧他哪怕一眼,唯有染着雪松味的衣摆,匆匆拂过。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0028:“哦豁,翻车。”
假装没听到脑内系统的叽叽喳喳,顾琮安静闭着眼,敬业地装了好一会儿死,确定席冶没可能再回来,这才抖落抖落翅膀起身。
到底是曾经畅游题海的学霸,便是错了,也想弄清自己错在哪,仗着白雀的身体够小,顾琮扑棱棱飞到卧房窗边,藏好。
先前冷酷无视他的青年,此时正坐在木桌旁,对着那株明显开始枯萎的星见草,耐心输送着经过稀释的灵力。
手边摆着几个同样栽着星见草的小花盆,青年应当练习过很多次。
因为他指尖灵力的纯度速度,于星见草而言,皆恰到好处。
然而,失去顾琮的附身,那株星见草已然回到最初濒死的状态,如同席冶记忆里发生过的那般,急速衰败,无力回天。
低声地,1101提醒:“它的神智散了。”
席冶:“我知道。”
卧房外,顾琮胸口莫名有些闷。
星见草并非什么奇珍异宝,一块最普通的下品灵石就能换到,可在席冶眼中,它或许不仅仅是一株草,而是难得能和对方交流的朋友。
【立刻晕倒的话,我还能变回去吗?】突兀地,顾琮开口。
0028摇头:“它已经死了。”
“我的错,”指尖拂过干瘪萎缩的叶片,席冶轻轻,“不该把你带回来。”
生了灵智的活物,与人无异,可修炼为妖,自然会被他吓到。
他的语气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偏顾琮觉得,那双低垂的凤眸,难过得像是快哭出来般。
——尽管它的主人都未意识到。
今日的阳光依旧很烈,青年却几次忘了撑伞,亦步亦趋地,顾琮迈着小短腿,跟在席冶身后,亲眼看着对方将不会再亮起的星光草埋回原处。
传言中,流云山上的异仙,有着翻云覆雨移山填海的大能,但他面前的青年,却没用任何法术,任由指间沾满泥土。
明知眼下不是露头招惹对方的好时机,顾琮仍顺着自己的心,走出藏身的大石头,一步步靠近青年垂落的袖口。
神识遍布流云山,乃至大半修真界,席冶早就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东西,只是没心情理会。
袖口晃动的刹那,他掌心翻转,抓住一团温热。
是只鸟。
又矮又圆,像个球,可爱极了。
偏他讨厌鸟。
或者说,他替这个世界的席冶讨厌鸟。
五指无意识收拢,危险地,蓬松洁白的绒毛满溢而出,团子大的雀儿挣扎了下,正当席冶以为对方会啄伤自己逃走时,白雀竟用温暖的额头蹭了蹭他。
短暂的心理建设完毕,顾琮抵着青年指腹,物尽其用:“啾。”
他实在太小了。
小到席冶随便用指尖一戳,就能让对方骨碌碌翻个跟头,叫声细弱短促,哪怕顾琮的本意是安慰,听着也像撒娇。
这似曾相识的音调,总算唤醒席冶脑中久远的记忆碎片,让他想起,自己见过这只鸟。
只不过那时,对方没有丁点要亲近自己的意思,兀自在他院外的树上筑了巢,藏在苍翠茂密的叶子后,偶尔心情好时,会叫几声,啾叽啾叽,像首不成调的歌。
流云山外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席冶出不去,其他东西却可能掉进来,比如沈清疏,又比如这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