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先错一会

二十六岁的桃鸢,嫁人,生子,生下陆翎后一边休养,一边努力恢复原来的身段,生产前粗了两圈的腰身肉眼可见地缩减,如今腰肢慢转,举手投足颇有风情美人的独特气韵。

四月中旬,天还暖,她一身金丝白纹锦裙,头顶横插一支白玉兰簪,衣带受春风吹拂,裙摆如花朵婀娜生姿,站在那便是人间不可多得的风景。

“鸢姐姐。”

桃鸢从她怀里接过招人疼的小羽毛,噙在眉眼的冷淡褪去:“旁人的死活,干咱们女儿何事?”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逢七庆贺是陆家家规,桃禛命数已至,与她女儿无尤。

陆漾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是,姐姐说的是,是我口无遮拦,冤枉小羽毛了。”

她身份贵重,生来被无数人尊着捧着,娶了妻更对桃鸢百依百顺,一旁的三娘看了心生艳羡,她也有丈夫,可她的丈夫一无陆漾有财有势,二无陆漾德貌双全。

陆少夫人怀胎期间陆少主肚子绑着一口金锅,双腿系着沉重的铅块,人人都说她犯痴,没事找罪受。

但身为女人,谁不想要一个能和自己同甘共苦的良人?

她羡慕惨了桃鸢。

桃鸢抱着孩子,冲陆漾笑笑,再开口声色温柔许多:“我与桃家主毕竟父女一场,他走了,我没资格送,就在门前为他摆一摆路祭,阿漾,你说如何?”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她抬腿就走,留下桃鸢和孩子大眼瞪小眼。

“怎么风风火火的……”

她话还没说完呢。

桃鸢低头逗弄女儿,母女温馨,见到这一幕,三娘越发想念刚生下不久的儿子。

“你是想家了?”

“少、少夫人……”三娘身子一震。

“想家就回一趟,把你儿子带来陆家也行,母子生离,终究不是事。”

“谢少夫人,谢少夫人!少夫人大恩大德,三娘没齿难忘!”

说着说着她掩面哭出来。

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桃鸢一般好运。

被人下药扔到荒山破庙也能遇到这世上求都求不来的良缘。

多的是所嫁非人的惨案。

桃鸢轻叹:“我派人调查过你,你夫君是打鱼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吃懒做,贪婪成性。

“曾经你们也有过富贵日子,被他赌博败光家业,大周允许女子和离、改嫁,这日子你若实在过不下去,不与趁早和他分开,求人不如求己,你自己想想罢。”

寒蝉附和道:“是呀三娘,少夫人说的话你要仔细想想,跟着那样的男人,迟早他会把你卖掉,即使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刚出生的孩儿考虑,跟着那样一个爹爹,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多谢少夫人,多谢寒蝉姑娘,我会好好想的……”三娘抹了把泪,埋头小声抽噎。

陆漾忙完为桃禛路祭的事,走进来瞧见这一幕:“这是怎么了?乳娘,你哭什么?”

“没事,奴没事……”

她捂脸逃走。

“欸?跑什么?”她摸不着头脑,转过头来:“鸢姐姐,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去罢。”

桃禛的魂散在四月春风中,为他摆路祭的不止陆家一门,洛阳城其他世家也在缅怀相送。

朱雀街和玄武街的交叉路口,王相送了桃禛一程,纸钱在半空飞扬,为死去的魂魄引路,他叹息连连:“枉你半生机关算尽,最后输得一败涂地,若你早听老夫的,善待你那嫡女,也不至于如此。”

桃家门前白灯笼高高挂,灵堂前桃二公子和桃筝这对兄妹哭得泣不成声,妙姨娘也被桃毓从尼姑庵放出来,披麻戴孝跪在那,说着旁人听不清的话。

崔玥以未亡人的身份穿着一身孝衣招待往来宾客,每每来人便俯身一礼,容色肃穆庄重,没人敢对她不敬。

“崔夫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桃毓哭得快要晕过去,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

堂前熙熙攘攘的宾客悚然一惊,妙姨娘癫狂大笑,用手指着崔玥:“是你害了禛郎,崔玥,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住口!你这刁妇!”

桃毓挺身而出挡在娘亲身前,寒声呵斥妙姨娘。

妙姨娘凄然大笑,笑够三声,一头磕死在桃禛灵前。

鲜血从她额头流淌如注,灵堂鸦雀无声。

白事不消停。

桃筝凄厉大喊:“娘!”

在礼法上,崔玥才是她的嫡母,才担得起这声娘,然此情此景,谁还站得出来狠心说这话?

桃老太君老年丧子,儿子的妾室又跟着殉情,她闭上眼,满心疲惫,看在妙姨娘对儿子的痴心份上,决心对她的一对儿女好一些。

一笔乱账,分是分不清了。

桃筝愤而起身朝着崔玥扑去:“还我娘命来,你还我娘命来!”

“拉开她们!”

桃禛死了,老太君不愿理事,桃家自然而然交到嫡长子桃毓手中,他一声令下,仆妇急忙上前制止二小姐当着客人的面发疯。

妻子无状,谢六郎自觉面上无光,逼急了低声怒吼:“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桃筝扭头看他,失望、失落,不言而明,她摇头苦笑,刚要说话,身子软绵绵瘫倒下去。

桃家乱糟糟。

桃禛头七这日,桃筝被大夫诊出喜脉,谢六郎忍着喜色领妻子回家,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桃家主,您走好。”

陆漾洒出一捧白铜钱,白幡在空中飞舞,发出猎猎的声。

桃鸢安静看着,不说一句话。

所谓父女,闹到今日,不外乎仇人。

“你应该不想看到我,但我还想送一送你,桃家主。”

火渐渐熄灭,铜盆余下一堆灰烬。

春风起,灰也没剩下。

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小羽毛哭啼一声,软嫩嫩的小手试图去抓娘亲衣襟,陆漾凑过去看:“鸢姐姐,她是不是饿了?”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朝桃鸢胸前瞥,桃鸢面色微红,抱着孩子往庄园走。

寒蝉堆雪捂嘴笑。

陆漾清清喉咙,抬腿跟上。。

打生下女儿起,桃鸢坚持用母乳喂养,小羽毛也争气,被娘亲养得白白胖胖。

可这一日,她的粮断了。

苏偱香诊脉完毕,转身提笔写下一道食补的方子,陆漾紧张道:“苏姨,这是怎么了,严不严重,多久才能好?”

她缠着女医问东问西,桃鸢脸上的热意一直没下去。

身体是怎么回事,没人比她更清楚,不过是奶水堵塞,不是大问题,可要解决……

她背过身不看陆漾,一个人忙着做好心理准备。

苏偱香医者父母心,拿陆漾当自家子侄看待,笑她桃花运旺,叹她啰嗦:“好了好了,你只管听我的,包管少夫人好好的,小少主也有的吃。”

“苏姨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