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朝回去之后,很快就找到昆仑的大队伍。

霍师兄和蔚师姐已经回来了,他们一身是妖兽的血,灵气耗尽,疲惫至极,好在没怎么受伤;因为褚氏宗族就扎根在姑臧,姑臧的城池一代代建得固若金汤,这次又有各家诸多宾客齐聚,大家都上阵去,一批一批轮换在前线驻守,总算将兽潮罢退在姑臧城外,情势转好许多。

霍师兄和蔚师姐坚决轮班去前线作战,这是昆仑的担当,明朝年纪太小,修为远远不够,战斗她帮不上忙,就把其他的琐事都接过来,让师兄师姐们休息,她带着其他的小弟子们去帮褚氏子弟分担城中的杂物,比如安置灾民,收敛尸骨,重建城池等等…

明朝忙得团团转,什么情情爱爱的一时都抛在脑后,每天在东城西城来回跑,以至于在霍师兄叫住她,问她是不是与褚氏大公子相识的时候,她完全一脸懵。

“啊?”明朝茫然:“那是谁?”

霍肃见她这个神情,严肃的脸色缓和下来。

“我听说,他派人私下打听你的近况,连你最近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打听。”

明朝一脸茫然:“他打听我做什么?我都不认识他。”

“我也不知道。”霍肃摇头,沉声说:“这位褚氏大公子我见过几次,性情倨傲,为人多疑霸道,心胸颇为狭隘,并非可深交之人,我们昆仑为出世之地,向来不参与俗世氏族的事物,除了这次兽潮的意外,以后也不会与褚氏有什么交集,你也不必在意。”

明朝小鸡啄米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大师兄你放心,我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搞什——”

等等!

明朝突然滞住。

她与褚氏无恩无仇,要说唯一的联系,是褚无咎。

褚无咎身世特殊,在褚氏年轻子弟中向来被排挤欺负,之前他又中了魔毒,闭门不出…

褚氏大公子,是不是察觉到褚无咎的异常了?

明朝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天忙得团团转,已经很久没见到褚无咎了。

她脑子嗡地一声,转身就跑。

“明朝师妹!”

蔚韵婷走来时,正碰见明朝一股脑往外跑,明朝大声喊一句“蔚师姐好”,就撒腿急匆匆推开门跑走了。

蔚韵婷愕然,看向霍肃:“她这是急着去哪儿?”

霍肃无奈:“我也不知,话没说完就匆匆跑了。”

蔚韵婷嗔道:“你也不叫住她,外面还有兽潮,她自己跑出去,太危险了。”

“明朝师妹懂事,不会这时候乱跑。”霍肃顿了顿,还是说:“罢了,咱们去城门前,我叫人把她找回来放心些。”

蔚韵婷点点头:“让她今天别出去了,昆仑已经回信来了,这次姑臧兽潮着实怪异,师尊说衡师伯都出关了,怕是会亲自来走一趟。”

霍肃第一次露出错愕的神色:“衡师伯亲自来?什么时候来?”

“信是几日前发出来的。”蔚韵婷轻声说:“若是大师伯出山,千万里长途,也不过就这两日的事。”

霍肃皱起眉。

“看来这次情状比我们想象得更严峻。”霍肃眉头紧锁着站起来:“走,我们立刻去城门。”

走时他想起什么,嘱咐旁边一个小弟子:“去找你们衡师姐。”

“是。”

明朝顾不得别人的注意,直接去找褚无咎。

她一口气跑到院子,推开院门,入目就是安静古旧如初的小院,房门半掩。

“褚公子?”明朝跑去门边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动静,她犹豫一下,推开门进去,屋里果然空无一人。

“褚公子?”

明朝把屋子找了一圈,没找见他,但桌上有半温的茶,床沿搭着一身半旧素衫和她曾见他常戴的那支檀色木簪,像是主人收拾出衣服,正打算拿出来换上出门。

他出去了吗?但为什么衣服没有换,连杯子里的茶水都没喝完就急着走了?

明朝走回院子里,一时有些茫然,她无意识地环顾四周,才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对他了解得太少了。

就像现在,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能找到他。

明朝呆呆望着大门,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突然一声有些尖锐的鸟鸣。

明朝回过神,看见一只熟悉的小灰鸟从远处飞来,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扑到她身上,踩在她肩头好似急切的鸣叫。

它的鸣叫声太急促了,以至于明朝没注意到它血黑色的鸟瞳中毫无波动的冷漠与嘲笑。

明朝只被它慌张的模样吓坏了,她几乎是下意识想到来时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明朝顿时急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灰鸟尖鸣一声,飞到半空中,在她头顶盘旋,徘徊半响,不甘不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现在已经是申时,再过不久就该黄昏,是一日中兽潮声势最浩大的时候,甚至会有杀不完的妖兽突破城墙在城中肆虐,所以城中百姓这个时候开始会被聚集在有防护罩的避难所中严令禁止外出的。

明朝望着灰鸟飞走的身影,一咬牙,飞身追了上去。

她离开褚氏主宅,沿着空荡的大道一路往前,路两边都是坍塌的废墟和残败的屋宅建筑,路上没有一个人,昏黄的天色渐渐笼罩住天幕,昏暗的天边隐约响起各种妖兽怪异可怖的狞嚎尖啸。

明朝充耳不闻,目光紧紧追着前方灰鸟身影,她扯出御速符贴在自己身上,像一头年轻而轻盈的灵鹿,跨过所有的阻碍毅然向着一个方向。

绕过不知多少条长街,穿过狭窄幽邃的小道,灰鸟终于在小道尽头停下,那是一座坍了半边的三层酒楼,叠错的墙垣升出滚滚烟尘,歪斜的牌匾被血浸得发黑,灰鸟发出一声尖鸣,展翅扑进窗棱里。

明朝毫不犹豫拔.出太平剑,像一轮矫亮的月锋破窗而入——

·

“咳,咳。”

褚无咎俯身撑在地上,在咳血。

血水从嘴角落下来,从下巴漫开一道鲜红的痕迹,乍看像被刀片割开皮肤,显出一种恐怖而糜艳的色彩。

他垂着眼,每咳一声,血水就会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在地面漫开粘稠的一小滩血。

他看着无比狼狈,又虚弱,像一头山丛间濒死的狐,肮脏而奄奄一息。

“所有人都说你冷淡,寡言,安于己身,不争不抢。”

阴骘的男声在旁边响起,一只华底皂靴踩住他撑地的右手,狠狠地碾下去。

让人头皮发凉的骨裂声响起。

“连父亲也这么觉得,说你内敛、安分,未来可为我所用,做褚氏栋梁。”褚承干冷笑,低头看着连一声闷哼也不发出、形如死人的褚无咎:“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心如蛇蝎,暗藏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