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看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腥风血雨你死我活的豪门恩怨在电视里看到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又是另一回事。
喻婵惊讶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
作为亲历者的程堰却毫不在意,说起这事时轻飘飘的,像在讲个与他无关的故事:“那天给我做饭的阿姨姓李,是老宅从小照顾我到大的老人。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自己负责所有的饮食起居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当时发现自己可能被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人背叛时,是什么感受?
喻婵尝试着想象了一下。
发觉自己根本想不出那种彻底丧失安全感的绝望和失落。
那段时间,他一个人撑着走过来,很不容易吧。
不该这样的。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不觉就眼眶发酸。
他原来那么炽烈骄傲的一个人。
无论在哪里,都被众星捧月着,是她青春年少的那片天里最灿烂的骄阳。
她曾在作文里无数次想象过自由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遇到程堰,那一刻,困惑她许久的问题就只有一个答案,程堰就是自由本身。
他就该无拘无束地活着,享受所有的鲜花和掌声,永远少年心性,永远热血烂漫,世界里永远都有最明亮的底色。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五年后程堰会是什么样子。
他可以历经失败,可以遭遇挫折,唯独不该是现在这样,遭遇背叛和数不清的谣言,被卷进看不到光的阴谋诡计里,时刻提防着来自最亲近的家人张开的獠牙。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手脚,受伤之后,就连自己家都回不了。
如果这就是所谓成长的代价,那这样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亮的眸子,眼窝深邃,浓密的睫毛在眼睫上方蜷曲出恰好的弧度,眼底亮似繁星,波光潋滟着生动的星星点点。
被这双眼睛认真地望着,总会给人一种正在被爱着的错觉。
眼睛的主人轻笑着,温声细语:“这是在担心我吗?”
在喻婵眼里看到了闪烁着的水光,程堰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踩了一脚,转瞬即逝。
他换上吊儿郎当的调调,说出来的话是十足的漫不经心:“既然这么担心我,那以后天天陪我吃饭吧。”
这话说出口,果然被喻婵用别的话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早知是这个结果,程堰眼底还是不可避免的,凝着一层落寞。
他无所谓地笑笑,将眼底的情绪悉数掩盖。
中午吃过饭,喻婵把喻柏小时候的房间收拾出来给程堰休息。
大概是真的累了,她刚把床铺好,转身就发现,他已经靠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翻出一只小毛毯,轻轻地给他盖上,把窗帘拉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外婆见她从屋里出来,招手示意她过去。
“心心,我屋里的床底下有个箱子,你帮外婆把它拿过来。”
喻婵点头照做。
出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句:“这箱子里是什么呀,这么沉?”
外婆温和地拉着喻婵坐在自己旁边,干枯的手指缓缓将面前的箱子打开,动作不紧不慢。
“这里面呀,是外婆给自己准备的后事。”
她拿出来一个,就念一个的名字。
“这是骨灰盒,我专门找人定制的,松木,挺好。我还挺喜欢松木的味道。网上宣传的那些什么金丝楠木、大红酸枝都不实用。人死灯灭,用太好材料的东西也是浪费,有个地方住着就够了。”
“这是寿衣,上面的花纹都是我喜欢的。待会儿我换上,心心帮我看看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外婆脸上浮现出几抹微不可查的红霞。她也有尚未泯灭的少女心,哪怕是寿衣,也要好看才可以。
“这个是我拍的遗照,总共照了五张,就这张最满意。照相馆的小伙子人挺好,听说我是来照遗照的,专门给我胸口别了朵小白花。咱们小女女家啊,就是该这样,漂漂亮亮地来,漂漂亮亮地走。”
“……”
她一句一句地说着,一丝不苟地交待了自己的后事未来应该怎么办。
喻婵却早在她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没控制好情绪,从一开始无声地湿了眼眶,到此刻泣不成声。
她紧紧地挽着外婆的胳膊,声音闷闷的:“您说什么呢,前两天体检,医生不是还说您现在身子骨硬朗着呢,再活二十年都没问题。您说的那些事,都还早着呢……”
心里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憋在胸腔,一呼吸,眼泪就止不住地向外涌。
外婆慈爱地把喻婵抱紧怀里,源源不断地给予她温度,掌心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像她还是婴儿时那样哄她:“心心乖,不哭不哭……”
“人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心心不用太难过。外婆就算不在你身边了,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爱你。到时候你要是想外婆,想爸爸妈妈了,就搬个凳子坐在星星底下,陪我们说说话,我们都会在天上看着你和小柏的。”
“外婆,小柏还没毕业呢,他说好的,以后要给您买大房子。您肯定能等到那一天的。”
喻婵埋在外婆怀里,哽咽得几乎连不成句子。
“外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按理说不该提这么晦气的事。但是,外婆就是怕这次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交待这些了。心心你别怪我老婆子麻烦。”
她抬眼将客厅的布局全部扫了一眼:“这些天我一个人坐在这,总能想起当年,你爸妈还在的时候,你们一家几口开开心心的样子。等到时候我去见你妈妈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这个当妈的,当年没有站出来帮她。”
喻婵支起身子,抱着外婆使劲摇头:“怎么会,妈妈感激您还来不及。她是您的女儿,母女连心,不会有隔阂的。”
“我活了这么多年,最牵挂的就是你们母女俩。小柏有你照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心心你,”外婆的嗓音里积压着暮色沉沉的黄昏,仿佛天黑前天边最后一丝亮光,“你这孩子从小苦到大,个性又要强,我就想着,在走之前,能看到你找到一个爱你,愿意保护你的人在身边,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向喻柏的房间看了一眼,温柔地摩挲着喻婵的发顶,一遍又一遍,表情慈爱且不舍:“你跟小程那孩子,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喻婵摇摇头:“外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呀?”外婆嗔怪地拍拍她的背,“外婆好歹这么大岁数了,看透两个小年轻绰绰有余。他看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我……”喻婵抿着唇,托着外婆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脸侧,感受来自亲人的温度,“我现在还是想以事业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