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2/3页)
回忆?
是他和谁的回忆呢?
那个难以忘记的初恋戚心语,还是他那位英年早逝的母亲?或者是哪个她离开的那些年里,曾经出现过的人?
种种猜测涌上心头。
喻婵有种误入了他人秘密花园中的难堪。
面前高大冰冷的铁门,仿佛就是专门为她而建。
因为要留住回忆,所以才会建门挡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而她,就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之一。
“我们还是回去吧。”
喻婵打起了退堂鼓,她一直都很识趣,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梁齐阅人无数,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
他从旁边的草丛里翻出园子的钥匙,打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推着喻婵走到园子口:“乖妹妹别想那么多,进去看看,说不定有惊喜呢。”
不知怎么的,喻婵忽然就想起来那杯叫做“婵”的酒。
桉泊说,他们老板是个很痴情的人,心里装着个忘不了的白月光,所以一直没谈过恋爱。
喻婵听到这话以后,只当那是酒吧里的员工们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流言。
夸张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感激地冲梁齐笑笑,握着他递过来的手电筒,慢慢走了进去。
再回头,梁齐已经离开了。
倒不担心在这里的安全问题。
整座山都是程堰的产业,没有下面的允许,没人上得来。
她循着记忆慢慢向前,曾经的小路现在已经铺满了鹅卵石,路的终点,就是那棵屹立在山巅的长生树。
古树下方点缀着一圈黄色的小射灯。
光映在干枯的树枝上,勾勒着光影做出了一幅抽象张扬的画。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过往便呼啸而来。
这里的每一株草,每一处枝桠,都是那些鲜明记忆的载体。时至今日,哪怕发生这么多事,忘不掉的,仍然忘不掉。
喻婵慢慢靠近,目光在看到枝桠间挂着的木牌时愣了一瞬。
木牌上的字迹笔力苍劲,龙凤凤舞,是程堰的字,写着她的名字。
强烈的不真实感反复撞击心脏。
在一片夜色迷离中,她逐渐看清了木牌上的所有字。
“壬亥年戊丑月庚辰日,希望她可以健康快乐,岁岁安康。”
“癸子年己丑月辛卯日,愿她岁岁安宁,日日常乐。”
“甲丑年庚丑月乙酉日,希望她安康快乐。”
“……”
“……”
每一张木牌,就代表着一年一度的轮回。
刚好是她不在的那五年。
她的名字和落款人的名字纵横排列着紧挨在一起。
他们在人世间分分合合,重逢又离开,他们的名字,却在这几寸长的小木牌上,获得了某种圆满。
落款人
——程堰。
一瞬间,所有的猜测疑惑,都有了答案。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大的困惑。
梁齐说,程堰建这间园子,围着这棵树,是为了守护记忆。但她一路走来,能看到的,只有她和他曾经的回忆。
种种往事涌上心头。
那个潮湿缥缈的夜晚是她的毕生难忘。
她以为,只有她这么想。
喻婵颤抖着踮起脚尖,用指腹去触碰那些挂在一起的木牌。鼻头忽然发酸,眼前仿佛出现了他一年年一枚枚把木牌挂在树梢上的样子。
那他当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每个除夕夜,孤身一人上山,在这里许下这些愿望的?
他祈求她岁岁年年都可以平安幸福。
那他呢?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没有看到这里现在的样子,这些隐秘的曾经,她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
眼前的一幕幕,还有别人说过的一些话,逐渐拼凑出了一个新的程堰。
一个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的程堰。
原来在这么多她看不到的角落里,早就埋藏了许许多多,不曾破土的秘密。
喻婵拨通了他的电话:“我知道你在桐城。”
远处的城市如荧荧炬火,方方正正堆叠在一处,映得山脉晕染出一片淡紫色的壳。
夜色妖娆妩媚,似有倾城倾国之姿。
电话那端的人陷入了死水般的沉默里。
喻婵做了很多年的乖乖女,谨小慎微地行走在规则之内,不逾矩,不叛逆,不给别人和自己添一点儿麻烦。
她头脑冷静,逻辑缜密。
始终都知道做什么选择最正确,最能让制定规则的人满意。
唯一的勇气和例外,全都给了程堰。
是程堰让她记起了,当年那个还能爬到二楼的阳台上,为了救一只小狗,惹得全幼儿园所有的老师们全体出动的自己。
也是在程堰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曾经想要成为,却始终没能成为的影子。
好像命运轮回,让他们兜兜转转,在此刻角色调换,她变得勇敢变得一往直前,他反而瞻前顾后,不停退缩。
此生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喻婵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又坚定,她说:“我在山顶看到了一些东西,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她听见他的呼吸猝然变得很重,像一团浓雾,氤氲在她心头。
指尖也泛起了胭红色。
她猜得没错,他确实对这里很在意。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她听不真切,而后就是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语气随意:“嗯,然后呢?”
毫不在意的调调,几乎涌出手机屏幕。
熟悉感猝然跃上心头。
五年前的那个迷蒙的夜晚。
他也是用这样的语调,云淡风轻地将她好不容易捧出来的真心,付之一炬。
喻婵凝着远处的山巅怔怔地出神:“我可能要出国读博,”她补充,“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恭喜。”
他坦然道。
喻婵仍然平静:“所以,这算是你最想对我说的话吗?”
程堰呼吸一滞,脑子里全部都是她挥之不去的笑容。他见过她站在高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天地。
半束月光顺着窗缝淌在了他面前。
他伸出掌心接住了那片洁白,指节再怎么紧握,再摊开手掌的时候,仍旧是一场空。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会忍不住为她着想,希望她好,希望她永远闪耀。
对她的爱把他变成了凡夫俗子,再怎么妄图抓住月亮,终究只是痴心妄想。
他苦笑着吐出祝福的话:“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
凝神屏息地等了很久很久,只等到了这样一句。喻婵忽然累了,他打定主意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这一点她早该知道的。
可偏偏她想要勉强,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怎么会呢?
她从来都运气极差,和幸运有关的事,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
“见一面吧,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