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刽子手(九)

游离的触手自天花板垂落, 如同某种温驯的软体动物,随着空气波动缓缓游弋。

灰黑的墙面上布满血管脉络状的淡黄色痕迹,仔细一看, 底下还有液体在流动。

[警告, “血之泪石”已失控,“凝视者”出现,等级差距过大, 请做好准备。]

樱发从者呼吸停了半拍,嘀嘀的急促警报声在她脑海里整整响了三遍。

现状前所未有的棘手。

如果她是完整的马甲,灵基状态处于巅峰的冲田总司不说是多么超规格的从者, 对付一只怪物也绰绰有余。

但很悲伤, 冲田总司被ban了之后, “等级差距过大”的主语和宾语都换了个位置。

“凝视者”是一只巨大的眼球怪物, 尾部有章鱼状的长须。当它的瞳孔对准敌人,就会爆发出无差别的攻击, 将敌人从里到外灼伤, 持续侵蚀其生命。

不至于当场致命,但后遗症很麻烦。

所以她的首要目标并非斩杀怪物,而是先找到钉崎和虎杖的位置,保证他们的安全。

素材能回收就回收, 不能回收就连带着诅咒一起毁掉。

长靴落在地面,却如同踩进粘稠滑腻的淤泥,一切声音都被活物般蠕动的墙面吸收。怪物已经将身体和大楼融合一体, 她现在相当于在凝视者的肠子上散步。

冲田总司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节奏, 一边默问系统目标对象的定位。

[就在附近, 我把咒力定位标了出来。]gogogo这时候学会了冷幽默, [打个比方, 这里是肠子,那你跟虎杖他们就隔了个胃。]

“……”冲田小姐言简意赅,“你来带路。”

五分钟后,gogogo把她带到了一处被封死的拐角。

樱发英灵对着三面环墙、布满灰泥和黏液的死路沉默了。

“……”

gogogo以为她在质疑自己的业务水平,连忙解释道:[是幻觉!劈开这面墙就好了,钉崎和虎杖就在后面。]

幻觉?那做的可真够逼真的。

冲田总司惊讶地后退半步,细细观察起来。深灰的霉痕中夹杂着不明显的暗紫,跟一路走来见到的墙壁没有任何差别,同样逸散着淡淡的魔力。

如果没有指示,误闯进来的人可能会被魔力和咒力混合的力量遮蔽感官,永远迷失在此处。不说钉崎和虎杖,要不是系统在这儿,就连她绝不会发现这里就是破局的关键。

不过,只要找到就好办了。

“搜查开始——”

英灵稍一矮身,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刀柄发力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砍下去!

刀尖接触到墙面的一刹那,她同步感受到了传递过来的触感——坚硬且沉钝,就像在砍一面真正的墙。

经过魔力强化的刀刃削铁如泥,秘剑一击,泥石轰然坍塌。跟结界外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她面前——

巨大的眼膜取代了天花板,黑沉的瞳孔吊在上方,几乎要把一切都吸进去。

咒力凝结成浓得滴水的紫色雾气,充斥了整片空间;肉瘤像呼吸一般缓慢放大又收缩,数不清的触手盘踞在肉腔内,紧紧吸附着从整座病栋中收集来的诅咒。

这些诅咒肉眼可见的虚弱,咒力源源不断通过吸盘传出去,本来臃肿的异形生物已经干瘪得只剩下一层皮。

凝视者、或者说这栋楼,正在蚕食它们的咒力为己所用!

汹涌而来的黑暗眨眼间就把微弱的光芒吞噬,死寂的浓墨是唯一的色彩。

握刀的手指条件反射收缩,英灵面色阴沉,暗暗用魔力强化视力,这才在某处被触须掩藏的角落找到了钉崎野蔷薇。

对方并没有看见她,在巨响传来的同时警惕举起了手里的钉子。

看见她没事,冲田总司神情稍缓,“是我,不用担心。”

她本以为钉崎野蔷薇会询问她怎么找来的,但后者听见她的声音后只露出片刻的怔松。

“……你来了。”

一句话的功夫,狼狈的棕发少女又变回了她印象中的钉崎野蔷薇,即便面对绝境也绝不服输。

钉崎简洁快速地交代情况:“我没事,但虎杖睡死过去了,叫不醒。”说到一半,她突然停顿,低低骂了一句什么,“……我们一直走到三楼都没看见诅咒,但四楼全是这玩意儿。”

“术式不管用,我的钉子造成的伤害赶不上它愈合的速度。而且它竟然还分泌黏液!恶心死了!”

钉崎野蔷薇嫌恶地举起右手,不管往衣服上擦还是往墙上抹都让她感到窒息。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冲田总司已经走了过来。樱发英灵在距她半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子,简单查看一番虎杖悠仁的状况。

看不清脸色,但呼吸平缓,咒力流动也没问题。虎杖悠仁现在的状态与其说睡着,倒不如说意识被封印了。

冲田总司看着情绪高涨的钉崎,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弯起唇角。

但跟她眼底流动的温度相反的是平静到冷酷的声线:“你受伤了。”

本来还骂骂咧咧的钉崎野蔷薇一秒收了声音,沉默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伤、伤得不重。”

她自己的身体,当然知道被钉子整根贯穿后咒力爆炸造成的伤有多痛,说不定连骨头都碎了,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于情于理都很合适,但这股莫名的心虚从何而来!

幸好对方并没有追问,钉崎野蔷薇听见身旁细微的气流声,接着是樱saber的声音:

“出口还在,你能把虎杖带出去吗?”

“可以是可以,”钉崎野蔷薇迟疑地对着黑暗发问,“那你呢?”

对面的声音温和地起伏:“我来断后,交给我吧。”

“……好。”

深知受伤的自己和昏睡的虎杖悠仁只能是累赘,钉崎野蔷薇强撑着把同伴的手臂搭在肩膀,抓着后者的衣服,以拖拽的姿势一步步走向印象中的缺口。

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她也不知道在樱saber到来之前在能把人逼疯的死寂中呆了多久。

强忍着恶心,钉崎用手扶着肉壁丈量距离,缓慢坚定地移动了许久。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到达出口时,却扑了个空。

钉崎野蔷薇不可置信地绕了几个圈,但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入手只有一片黏腻,仿佛之前的光亮只是她的错觉。

她恍然记起,这怪物和诅咒一样是会自我愈合的。想通这一切的咒术师心底生寒。

樱saber好像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嘴唇被咬出血,钉崎野蔷薇声音干涩:“……出口,消失了。”

如同在回应她的话,整片空间从肉腔深处发出使人战栗的轰鸣。触手蠕动,拖曳在黏液上咕叽作响。

地震般的猛烈摇晃后,空间自头顶撕裂开一个口子,昏黄的荧光笼罩,视野中央横亘着一条黑色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