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刽子手(十二)

又陆陆续续上过几轮食物, 一大海碗的咖喱和拉面都在眨眼间被消灭,等待主食的空隙还能将桌上的点心水果一扫而光,本来没吃早饭的钉崎野蔷薇目睹这堪称残酷的进食画面后, 胃里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不管吃下多少,樱发少女该纤细的腰身依旧纤细,别说长胖了,连一丁点赘肉的痕迹都看不到。

吃不胖的体质, 狠狠地羡慕了。

钉崎野蔷薇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可能会吃午饭的胃口都没了,闲聊几句,揣着一份盛情难却的流心巧克力离开医务室。

身后再次响起的拉门声让她脚步蹲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后面的声音也紧接着跟上。

大概走了有三分钟,确保连医务室的一片屋檐都看不见后, 钉崎野蔷薇才转过了身。

她单手叉腰, 下垂的眼角显不出半分温驯, 声音干净利落地上扬:“找我有事?”

“嗯, 还是关于之前的任务。”黑发少年半截下巴掩在高领制服中,无意识拧起眉, “我想知道在最后一层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询问钉崎之前,伏黑惠已经看过任务报告,但他最关心的内容都被一笔带过。

和废弃病栋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制造幻觉的能力, 无法起作用的术式,给他一种棘手的熟悉感。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任务的事自有协会操心。他想在不惊动樱saber的情况下了解真相, 钉崎也很默契地隔开了其他人。

“你想问哪方面, 提前说,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我不关心诅咒和怪物, 只需要把你看到的告诉我就够了。”

伏黑惠顿了顿,嘴唇抿成一条淡薄的线:“关于樱saber的事。”

钉崎野蔷薇喉咙动了动:“果然是这个。”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双腿交叠坐在栏杆后的台座上。

“本来我跟虎杖差点能逃出去的,但那东西自愈能力太强,好不容易砸开的口子很快就被堵上。”

“动静太大,怪物发现了我们,搅碎了结界里的诅咒想要攻击,但被樱saber打断了。”

这两句话交代的信息跟报告上的内容几乎一致。钉崎野蔷薇看了眼乖顺立在一旁的伏黑惠,如实说出没有第三人知晓的后续。

“她用的招式我没听过,动作变得很快,同时还念出了几句奇怪的话,像是——”

“咒语。”

伏黑惠打断了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对吗。”

他以称得上压抑的陈述语气问。

咒语——通过特定的话语真名解放,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

咒力和魔力体系并不同,但如果将思维简化的话,也能找到共通之处。刚订立契约时樱saber跟他提到过,英灵的“宝具”即为其作为从者现世的最终武装,可以是某种技能、武器、象征、或武装。

对于作为天才剑士闻名的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其宝具则是物质化的必杀魔剑。

在听到这番解释后,伏黑惠立刻想到了只有极少数咒术师才拥有的领域展开。

“嗯……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樱发英灵这样笑着回答他,“拿我自己来说的话,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释放宝具的。”

“就像领域展开会消耗大量咒力,解放宝具同样耗费巨额魔力,一旦使出就必须赢才行呢。”

必须赢,是这样吗。

所以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为了兑现跟他的诺言,哪怕会因此力枯身萎,还是会选择解放宝具。

“……伏黑?……等等,你还好吗?”

带着惊讶和关心的声音将他唤醒,伏黑惠回过神,眼眸垂下几分:“我没事。”

“……哦。”

钉崎野蔷薇没有追问,闷闷地转过头,显然也想起了什么。

“她不是使魔吗,怎么会连这种病都治不好。”

少女声音沉闷,与其说抱怨,倒不如说是不甘。

伏黑惠摩挲着衣领拉链,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如果樱saber真的复苏于现代,不说反转术式,单凭现在的医疗水平治愈肺结核绰绰有余。

可她只是冲田总司的一个投影,沉疴绝症刻在了灵基上,任凭一切手段都无法改善,只能日复一日守抱着这份不为人知的病痛。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钉崎野蔷薇又问起樱saber还需不需要食物,食堂的存粮不够的话她也能把自己珍藏的零食割爱。

“要不就把虎杖的抢过来——”

钉崎野蔷薇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她猛地看向伏黑惠,把后者吓了一跳。

“完全把虎杖给忘了!樱saber是你的使魔这件事要告诉他吗?”

“……”伏黑惠答,“你看着办吧,本来就没想瞒你们。”

钉崎野蔷薇的拳头重重锤在栏杆上,话里有几分咬牙切齿:“等他发现不对劲了再说吧。”

伏黑惠冲对方点点头,想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拦下。

棕发少女面容肃穆地凑近,单手掩着嘴,眼睛还警惕地盯着周围。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样子,伏黑惠不禁绷直身体:“怎么了?”

钉崎野蔷薇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有件事,我从刚才就很在意。”

“?”

“既然樱saber是你的式神——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签订契约的,会像魔法少女一样念咒语变身吗?”

“……”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绝对不会告诉虎杖的——喂!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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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下钉崎野蔷薇后,伏黑惠并没有回宿舍。

九月的上午依旧阳光灿烈,就连森林密布的山上也没多少凉意。天空洗过一般蓝得透彻,大朵的白絮被微风卷着前行,像曳尾的白鲸。

一片浓绿色的树叶打着卷落在他面前。

伏黑惠沉默地盯着落叶,眼球一动不动朝一个方向看了太久,微微干涩。他捏了捏鼻梁,直接坐倒在树下。

疲惫。各种意义上的疲惫。

他昨晚凌晨两三点才睡,做了很久光怪陆离的梦,头疼欲裂地醒来后,发现才早晨六点。

纷杂的声音,模糊的人脸,扭曲的场景,身后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被迫向前,被迫将信息塞进脑海。

上一秒还能听见稚童清脆的笑声,下一秒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痛楚从肺部开始席卷,冷血动物滑行般的触感攀附双腿,锁链将他整个人牢牢困住,呼吸间尽是弥漫的血腥气息。

最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但伏黑惠怎么都回想不起来。猛然惊醒,才发现衣服布料都被冷汗浸湿。

卸下防备之后,沉稳寡言的黑发少年脸上罕见地现出倦意。

他用手背遮住日光,假寐了不知多久后,隐约听见声响。

“伏黑——!”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伏黑惠睁开眼,眨了两下,视野才慢慢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