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4/4页)

“……什么?”诸伏景光好像没听懂月野宙的意思,“并不是欠钱,而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即便自己叫出了月野宙的名字,可月野宙依旧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待自己。

这甚至不像是故意假装,而是真的不认识。

“而是什么?”月野宙追问道,“难道是我欠你钱?应该也不至于吧。”

诸伏景光扶着墙壁的手扣紧,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靠着玄关冰冷的墙壁,月野宙那好奇的视线让诸伏景光有些难堪。

他有了个不得了的猜测。

难道月野宙……不记得了?

“我叫……绿川光。”他先是说出了自己的假名。

月野宙露出茫然之色。

“我们认识吗?”

诸伏景光试探性地问:“那诸伏景光呢?”

月野宙更茫然了,“这又是谁?”

“我们以前是朋友。”诸伏景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想唾弃自己,可他的视线却无法离开月野宙的脸,想要从月野宙的身上得到一个反馈。

哪怕月野宙露出一点厌恶或者是难过他都能证明月野宙是在假装不认识自己。

可是他失望了。

月野宙对自己是纯然地陌生,甚至听到这个名字也仅仅只是疑惑,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朋友吗?抱歉,我完全不记得。”月野宙指着自己的后脑,“医生说我这里有个什么血块压迫了神经导致我失忆了,醒来之前的记忆全都不记得。”

“失、失忆?”

“是吧,没想到这种事情能发生在我身上。”月野宙感叹道,“不过既然说是我以前的朋友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呢?在我住院的时候你也没来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诸伏景光低下头,“我不知道。”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不记得了。”月野宙看着诸伏景光低垂的头,看着他的发旋,“对了,你说对不起是为什么?总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抢了我的女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如果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根本不用过来找我道歉,还一副欠了我钱的样子。”

诸伏景光只是茫然地摇头。

他该怎么说呢?

说对不起害死了你,请你原谅我。

太无耻了。

诸伏景光只觉得眼前出现了重影,月野宙的身影好像模糊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他好像还穿着淡蓝色的警校制服,站在树荫下笑意盈盈,但很快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穿着常服的月野宙。

温柔得不似真人。

“是……我没相信你的解释,误会了你。”诸伏景光听见自己这么说,“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嗯?”月野宙有些奇怪这个很不好的事情是什么。

他太好奇系统给自己安排得过去了,怎么这些人好像欠了自己一样。

“害死了你。”诸伏景光的声音轻飘飘的。

月野宙一愣,扭头打量着诸伏景光:“怎么可能,不要开玩笑了。”

诸伏景光怎么可能害死自己?

自己的□□强度是普通人几十倍,一般人根本伤害不到自己。

或者说,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求死,不会有任何人有得手的可能,就算是暗算自己,月野宙也能给自己博得一个生存的机会。

除非是近距离接触到了爆炸,但这种情况非常少。

所以月野宙对诸伏景光说的话很不以为然。

“为什么不可能?”诸伏景光反问道。

“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月野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除非是出车祸,不然怎么可能死来死去的,如果你是为了让我忘记你半夜私闯的事情还是换个借口比较好。”

“我没有。”

“可是你这话明显就是在骗人,根本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不可能发生?”诸伏景光提高了声音,“的确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信我,如果不是我的话、如果不是我的话……”

诸伏景光的声音渐渐低了,最后彻底消失。

“信你?可是你说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算了,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了,快点走吧,不然我真的要报警了哦。”月野宙对他挥了挥手,“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失忆了啊。

忘记了过去。

诸伏景光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就好像努力维护的绮丽梦境终于要付之一炬,在看到月野宙那和往常无异的表情时,他这些年高高筑起的空中楼阁终于失了根基,轰然倒塌。

诸伏景光想过很多可能。

他之前就想过如果月野宙还活着,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之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埋怨自己。

也许月野宙不愿意原谅自己,厌恶自己,憎恨自己,视自己如无物,每一个可能都想到了,每次被梦魇惊醒时他望着天花板都会茫然。

可诸伏景光完全没想过月野宙会忘记。

忘记了那些灰暗的过去,忘记了一切,重新变回了月野宙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还是那个善良温柔的月野宙。

其实这是好事。

诸伏景光不住地想着。

这是好事。

能够忘记那么痛苦的过去重新开始新生活是一件好事,自己该替他高兴。

可是他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那些过去,那些足以被铭记的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会忘记?

他希望月野宙能够逼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大家不是好友吗,信他一次能怎么样?

可是月野宙忘了。

那些藏在最深处的后悔和恐惧后知后觉地泛起了波澜,顷刻间化为滔天巨浪彻底将诸伏景光卷入其中,无法呼吸。

月野宙就见诸伏景光突然蹲了下来,右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好似喘不过气来,他赶紧也蹲下/身,拍着他的后背,“你怎么了?是哮喘犯了吗?有药吗?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月野宙焦急的声音好似飘在云端,听不清,摸不见。

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月野宙的贴心和温柔了。

这种亲近简直就像是偷来的。

温柔是偷来的,触碰是偷来的。

如果月野宙还有记忆,那他绝对不会管自己,更不会如此焦急。可月野宙忘了过去,所以月野宙对待自己这个“陌生人”会如此贴心,这份宽容,这份善意,好像都是他借着“失忆”这个名头偷来的。

若是做错了事,已经做好了被审判的准备,可临到头时却发现得到审判的机会都没有,那该多么残忍。

月野宙停在他身上的手,扶着自己的手,那焦急的话语,全都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他到底在奢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