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消失的飞鸟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照常发生。

但有一件事,很突然地横亘进来,弄懵了夏星眠。

就是那天上午,陶野和小夏星眠从她公寓离开之后,唐黎向她报告说:夏怀梦回来了。

夏星眠一下就慌了,这和她记忆中夏怀梦出现的时间点完全不同。夏怀梦应该在她和陶野分开之后才找到她才对。如果提前了,会不会对这个闭环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她有必要对这种情况做出修正。

“想尽一切办法,千万不要让她找到她想找的人。”她对唐黎再三吩咐。

左思右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决定先去看一下夏怀梦,掌握一下对方现在的动向。

根据唐黎提供的信息,夏星眠独自驱车到了长湖山脚下。

听说夏怀梦一回国就一掷千金买回了温泉山庄,还迁回了画室,放弃了国外发展的所有机会。

杨云海聊起这事时,感慨道:其实夏怀梦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她妹妹的。

说到夏怀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夏星眠对夏怀梦的记忆已经变得比想象中还要浅了。

她幼时曾经非常依赖这个姐姐,后来夏怀梦逃出夏家,慢慢的,她也逐渐习惯了没有姐姐的生活。

而后她和陶野分开,夏怀梦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可她们姐妹二人似乎也没有重逢后拉着手对着哭、或者拖一箱啤酒好好坐下来叙过旧。

她那时不想留在暨宁,于是世界各地漂泊。而夏怀梦一直待在温泉山庄,没再离开过暨宁。

夏星眠现在才模模糊糊地明白,或许夏怀梦守着温泉山庄不敢走,是想给她一个随时可以回去的「家」。

下着雪,车子只能停在大路旁。最近应该很少有人来,路上积累了一层没被踩过的雪,本就陡峭的砖石小路显得更难涉足。

路两旁的桃树枝细细地铺展着弯曲的枝丫,被雪压得有些低。在人走过时,会不经意地拂过人的帽檐。

她走到温泉山庄门口,见大门紧闭,拉了拉悬在一旁的铜铃。

过了一会儿,门上有个小窗口被拉开,熟悉的脸露了一半在小小的框里。

对方很礼貌地颔了颔首,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这里已经不营业了。”

夏星眠盯着姐姐有些疲惫的双眼,突然觉得,好像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亲人了。

“原来……不营业了么?”夏星眠轻声说。

夏怀梦点头,“是的,抱歉。”

夏星眠本来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但不知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在了夏怀梦打算合上的小窗口隔板上,说:“我的车出了点问题,或许下午才能等到人来修,天这么冷,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夏怀梦想了想,合上小窗口。

大门的锁传来一阵响动,随着铁门打开,她整个人展露在了夏星眠面前。

厚棉外套只是在她身上披着,没拉拢,腰上是沾着零星颜料的围裙。

“如果不嫌弃,就请进来喝杯热茶吧。”

两串脚印徐徐蔓延进了院子。

廊下烧了一盆火炉,火烤得旺旺的,烘得周围很暖和。旁边摆着一个画架,画上是创作了一半的远山雪景。

炉上烧着陶制水壶,冒着腾腾热气,矮茶几上的茶碗里还剩半碗温茶。

夏怀梦请这位陌生客人坐下,拎起开水壶添了些滚开的水,倒上新茶。

“你之前不是这儿的老板吧?”夏星眠抿着茶,明知故问。

“嗯,我前些年都在国外发展,才回国没多久。”

“怎么关闭了这里的营业呢?”

“惭愧,我其实不太会运营。”夏怀梦也坐下来,“而且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找人,也没有闲心思打理别的了。”

夏星眠沉默片刻,“才回国,又想找人,不好找吧?”

夏怀梦不禁叹气:“确实,一点人脉都没有。失联太久了,我甚至都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暨宁,真的是毫无头绪。”

“我倒认识一个人,这方面挺有手段,任何渠道你都可以问他。”

“谁?”夏怀梦马上挺直腰背。

夏星眠打开手机,将老徐的微信推给了夏怀梦。

老徐是她认识的人,在这个环节做手脚太方便了。不恰当地比喻一下,让老徐成为夏怀梦探究各种渠道的关键口,无异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太谢谢了……”夏怀梦很开心,又问对方,“或许我们也可以加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以后有事只管叫我。”

夏星眠有点心虚,“这个……”

夏怀梦看出她的踌躇,便说:“不方便也没事。”她低头一笑,“只要能早点找到妹妹,我就很开心了。”

夏星眠知道,夏怀梦在未来一段时间是找不到的。

她心里的愧疚涌上来,沉叹一声,将手机的好友界面伸出去,“加一个吧。”

——以这样的方式躲进你的列表,不知道,这算不算让你找到了妹妹。

夏怀梦挺高兴,加了她,按着手机问:“您贵姓?我好备注。”

“我姓夏……”

在这个身体里,别人问起她的姓,她从来都只敢、也只能回答说「姓陆」。

可唯独这一次,面对着坐在眼前却不可以相认的亲人,她想自私地说一次实话。

“你看起来也不老,怎么给人感觉有点……怎么说?”夏怀梦皱起眉,努力地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沧桑?”

夏星眠笑道:“或许我的实际年龄比我这个身体的样子更老一些吧。”

夏怀梦:“工作很忙?”

“也不算……”

夏怀梦叹道:“反正不管是工作还是别的,只要是对一件事或者一个目标太过操劳,人就会显得疲态。你年纪不大,看起来和我妹妹差不多,真心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别太执着了。”

夏星眠沉默良久,轻声开口:“执着不可怕,孤独……才可怕呢。”

一条路,一个人,一段对折的时光,只有她这一个知情者,已经孤独地行走了快5年的时间。

找不回的来处,看不清的终点。

拼命地做着一些努力,仔细想想,却又好像根本没什么意义。

她只是在重复一段不可以更改的过往。

面前的茶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茶面细小的涟漪一圈一圈慢慢晃着。

画纸上的风景也已干涸,只有粗野的线条和来不及着色的空白。远山的苍茫雪色在大雾里若隐若现,飞鸟莽撞地卷入云波雾海中,然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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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觉得很痛苦的一点在于,她看到了过去的那些年,陶野对她的在意。可是她却不能、也没有办法再改变什么了。

小夏星眠为了陶野断绝了和她的关系,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失去了她这个经济来源,小夏星眠的生活变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