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色渐暗,勉强能够看清楚路上的草木。

姜霓打开手机的电筒,一边在四周照着,一边回想东西究竟掉在了什么地方。

身后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姜霓。”

男人低冽的声音。

姜霓转过身,秦砚停在她面前,胸口微微起伏,额间隐隐有一层薄汗。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秦砚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她的名字。

姜霓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软红的唇抿了抿,“秦队。”

低淡的两个字。

说完,她转过身,继续在脚下寻找。缠绵的光影被搅碎,手机电筒打出的光圈,映亮一隅杂乱草木。

“丢了什么东西?”秦砚皱着眉,瞥向姜霓冷淡的侧脸。

“一个钥匙扣。”

“非找不可?”

“非找不可。”

秦砚抬头看天色,荒山露野,星幕渐盛。

“什么样的钥匙扣,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找。”

姜霓有些讶异,抬眼看向秦砚。

她以为秦砚会劝她,让她赶紧回去。

秦砚的眉头依然锁着,“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天就黑透了,山里走夜路不安全。你告诉我是一个什么样子的钥匙扣,我去找。”

姜霓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光影重叠,她仿佛看见了五年前,在川西高原的那个他。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那会儿是冬天,康林地区突降大雪,她却坚持要进山。

最后秦砚开车,带她进了山。

那时候,他们还不熟。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和她不熟。这男人性格冷淡,很不好接近。

回忆不过一瞬,姜霓收回视线。

“不用,我自己去找。”

说着,她重新拿起电筒,继续往前走去。

暮色渐深,浅薄月色揽了两人的影子,倾投到地面,几近交叠,在荒野里勾勒出别样的缠绵。

姜霓咽了咽嗓子,劝秦砚回去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说了也没用,这个男人固执起来,不会听任何人的。

她索性由他跟着。

天色渐渐黑下来,偶尔能听见山间的鸟鸣声。

倏而响起一声,哀婉似妇人的哭啼。

饶是姜霓胆子大,脚步也生生被截了下来,她怔怔望向声音的来源。

秦砚:“是灰林鸮,夜行鸟类。”

低沉的男声,最简单的解释,压下了姜霓心中的惊惧。姜霓轻哦了声,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紧张。

“山里常见这种鸟类,还有体积更大的雕鸮。”秦砚微顿,借着月光瞥了眼身边的姑娘,“除了鸟类,山里也经常有一些其他大型动物夜出捕食,比如野猪、环蛇、山狼……”

“秦砚!”

姜霓双脚钉在地上,凶巴巴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秦砚低笑了声,“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

姜霓:“……”

姜霓怒视着身边幸灾乐祸的男人,手腕却倏地被握住,男人掌心宽厚,温热的皮肤贴在她的手腕上,有一瞬间的灼人,让姜霓想要躲。

秦砚却抓着她的手腕,从她手中抽走手机,随手关掉电筒,四周忽地漆黑一片。

姜霓心尖一跳,一束光倏然亮起,比她手机电筒的光圈更大,可见范围更远。

秦砚将手机还给姜霓,“再照一会儿就没电了,你那小助理不得急死。”

虽然姜霓方才已经发短信告诉小可,她和秦砚在一起。

姜霓抿抿唇,又瞥向秦砚手中的野外电筒,他有这么高级的东西居然现在在拿出来,就是故意看她笑话的。

一股无名火忽地烧至心头。

“说说,什么样的钥匙扣。”

心火倏地被浇熄,男人英致的侧脸落进眼中。不管怎么样,他愿意帮她一起找东西,姜霓心中还是感激的。

“一个用彩虹绳编的钥匙扣。”

“很重要的东西?”

像是随口的一问。

“嗯。”姜霓轻应了声。

“你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当时秦砚走在她的身侧,遮了灼人的太阳光,她下意识去摸衣服兜,那个时候钥匙扣还在。

秦砚转头瞥向她,沉沉的眸光里带了审视,不加掩饰的剖析。

姜霓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索性转过脸,看向一旁杂乱的灌木矮丛。

须臾,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秦砚什么也没问。

没由来的,姜霓松了口气。

她其实挺怕秦砚会追问,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即便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搪塞他,心总是有些虚。

比例下午四点十五分——彼时队伍休息,姜霓看了时间,看到了走向队伍末尾,走向梁冰的秦砚。

他把自己的水壶给了梁冰。

可这些关注,姜霓不想秦砚知道。

她曾领教过这个男人惊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第一次,姜霓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信心。

“从下午四点到现在,八公里的路,沿途一共休息了四次。我们这段路快一点走,重点找两公里后的地方。”

姜霓不解,“为什么?”

秦砚顿了下。

因为最后两公里他跟在队伍的末尾,视线几乎一直落在她身上。如果姜霓掉了东西,他不会看不到。

“没有为什么,多学多看就知道了。”

姜霓:“……”

四十分钟后,两人到了之前休息的一处地方。这里有一颗大榕树,树干粗壮,榕须垂下重新抓进地里,苍苍郁郁。

秦砚举着手电动,在榕树的周围寻找。

一旁就是陡坡,灌木丛生,满布荆棘杂草。

“是不是那个。”秦砚忽然出声。

姜霓顺着手电的光望过去,陡坡下的灌木从里,隐隐可见一圈彩虹编绳。

“是。”说着,她就要往下走,手臂却被秦砚拉住。

“不要命了?”

“我要……”

“拿着。”秦砚将手电筒塞进姜霓手里,不等姜霓再说什么,他已经矮下身,撑着地面往坡底滑去。

他速度太快,满布荆棘野草的陡坡在他身下仿若平地,一个晃神,秦砚已经下到了陡坡的最低处。

姜霓不敢懈怠,连忙将光源对准。

明亮的光圈里,一个小小的彩虹绳圈,看着不像个钥匙扣,倒像个手绳。秦砚从灌木丛里将绳圈捡出来,捏掉沾在上面的细碎枯叶。他这才看清,绳圈的边缘已经磨损,似乎已经些年头了。

姜霓说,非找不可。

看来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秦砚将绳圈收进左胸口的衣服兜,军靴蹬在坡边凸起的一处。

“你小心——”话出口,姜霓才感觉到指腹上传来的疼。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下,一只手扣着坡边的枯枝。

大约是太用力,指腹被树枝上的小刺顶破,有小血珠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