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乌鸦嘴

次日,三月十一日,明儿就是大姐儿出嫁成亲的日子了。

从红福记开张到现在,先是忙开张,后又设计新样式、画老房子的图纸、忙贵宾卡、再盘铺子,再到宣传贵宾卡一连串的事,忙得红福记上上下下都抽不开身。

家里头的房子已经重新建好了,大姐儿的嫁妆也已经准备好了,但玉格和三姐儿却一直没能抽出空儿来回去瞧过。

明儿就是正日子,今儿怎么着也得回去瞧瞧,再在家里住一晚,等明儿送了大姐儿出嫁,后日再回来。

为了能走开两日,三姐儿从前日起就把大妮带在身边调教,这会儿临出门了,还是哪里都放不下心,絮絮叨叨的提醒这儿重复那儿,生怕有一星半点遗漏。

毕竟连着两日,红福记都没有一个主事人。

四姐儿昨儿学完画就直接回了棺材胡同。

五姐儿和六姐儿年纪小,而且也是要回去送长姐出嫁的,这会儿正手挽手,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

玉格走到店门口面朝街市负手等着,这会儿虽然天时还早,但天光已经大亮,街市上熙熙攘攘,生气十足,是一天里最好最有活力的时候。

玉格的目光扫过挑担的力夫,力夫肩上吃力,脸上却带着笑,步子也极沉稳有力;又扫过守着大蒸屉的小贩,蒸腾的白气中,一个个馒头显得那样白胖可爱,小贩的笑也是温暖真诚,吆喝声响亮无比;再有赶着驴车的老伯,挎着菜篮的婶娘……

真好啊。

忙碌而平凡,踏实又平淡的大多数人的生活。

隔壁,金掌柜的也正站到店门口,瞧到玉格,笑着招呼道:“玉小弟早啊。”

“金掌柜早。”玉格笑着回礼,于他们这样专做富人生意的店铺,有时是大多数,但有时也可以不做大多数。

头一件,每日开店营业的时辰就同小商小贩不同。

“玉小弟,老金。”是另一旁的郭掌柜出来了。

两人笑着回礼见过,正巧这时两个商贩到酒楼里送货,点头哈腰的向郭掌柜问好,郭掌柜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玉格瞧着两个商贩自见到郭掌柜就没直起来的腰,心底的愉悦平静淡了几分,正要和两人说自己要回家一趟,有劳他们看顾两日的事,外头一队兵马穿街过市,不顾两旁被惊倒的百姓、掀翻的菜筐,快马加鞭,直奔阜成门而去。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金掌柜走过来问郭掌柜。

他那处消息最灵通,昨儿知道了他们一个贵宾卡卖一百两银子的事,便联合锦绣坊和荟和古玩寻到了金掌柜,扯出一摊子利太大、小心犯了众怒的话,又保证之前的收益他们不分账,之后出人力物力撑场子,硬是掺了一脚进来。

所以往后贵宾卡的买卖,红福记、鑫顺阁、清风斋各占两成,余下四成他们三家平分。

尽管如此,郭掌柜这会儿瞧金掌柜还是很有些不顺眼,“这么早,我上哪儿给你打听去?”

这么刺了一句后,又道:“不过往阜成门去,不是煤矿,那就是流民的事儿了,这一阵子,那处就这两件事。”

玉格点点头,这两件事她也知道,原本张家村不少人打算三月就回去的,只是玉格家连着装铺子建房子装铺子,这才耽误到现在。

金掌柜也没太在意的哦了一声,玉格转回身,又猛地转回头,“不对,没听说煤矿上出了什么大事,流民也在城外逗留许久,怎么突然就去得这么急了?”

金掌柜摇头,他那处的客人可不聊这些。

郭掌柜皱眉想了一会儿,“好像是隐隐听说过外头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金掌柜叹气,“那这月又要多交劳什子的杂税了。”

“再瞧瞧。”玉格倒不担心税,只是觉得就算流民多了,上头不下令,不急,下头的官兵是不会这么迅速的行动起来的,问题就是这个上头,会是……多上头呢。

“玉格?”五姐儿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要出发了。

玉格道:“你们先回去,我晚一点儿再来。”

五姐儿和六姐儿见她神色间有些凝重,不敢多问多劝,只点了点头,看向三姐儿。

三姐儿想了想,道:“你们两个跟着满仓先回去,我陪玉格晚点儿回去。”

“好。”五姐儿和六姐儿点头,跟着张满仓走了。

三姐儿站在玉格身旁,陪她一起瞧了瞧街上扶菜筐捡菜叶的商贩们,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回到铺子里,带着大妮继续打扫清点各样东西。

过了一会儿,三姐儿把玉格拉到新买的两间铺面里,靠门的位置放着一个小杌子,三姐儿把她按到小杌子上坐下,道:“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不过你坐这儿看,也能看得着,还又挡风,又不至于累着腿。”

玉格笑着道了一声谢,三姐儿弯了弯唇,又自去忙了。

也就两刻钟左右,一队官兵护着十几辆粮车,急急忙忙、风驰电掣的往城外去。

玉格霍然起身,十几辆车的粮食,这手笔、这上头就很上头了。

玉格起身走到外头,外头金掌柜和郭掌柜已经站着瞧了好一会儿了,见到玉格出来,金掌柜道:“我数了数,足足有十七辆粮车,这必定是为着流民的事儿了,只是、怎么、这怎么突然就这么急了?这都多久了,才急?”

金掌柜满脑袋疑惑,郭掌柜往自己酒楼里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咱们里头说话。”

金掌柜不明所以的瞧了他一眼,又看向玉格,玉格已经迈步跟了过去,金掌柜摸了摸后脑勺,也忙跟上。

“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沉着脸,就是再多流民与咱们也不过多交些税钱,这是京城呢,你们还害怕一群流民攻进来了不成?”

郭掌柜视线轻飘飘的从金掌柜头顶飘过,直接无视他,示意玉格坐下,又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

“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事儿不寻常,这么多粮食若没有上头的话,没人敢做这个主,我已经让人去各处城门打听消息了,若是不止咱们这处,那事情就更大了。”

金掌柜不用郭掌柜招呼,也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正要提壶倒水,听到这话,动作顿住,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你说的上头是……”

金掌柜伸出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朝上头指了指。

“嗯。”郭掌柜瞥了他一眼,淡声应道。

“唉,”金掌柜真切的烦恼起来,“这上头没了银子,又该来放咱们的血了。”

金掌柜说完,想到玉格年纪小,便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这、咳,上头的手段,康熙十五年上头缺银子用,竟现拟一个劳什子市房税出来,不论你店里头卖的什么,总之每间门面交二钱银子,那年多少人恨不得现把铺面赁出去,尤其是那种只有一间小铺面卖饽饽豆汁的,啧。”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