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耳朵
大概因为元旦刚过,他们公司里也没什么人,工作班底都跟着各自的艺人出去了,整幢楼空荡荡的,也很安静。
临近日落,天台上有些冷。余昧将外套裹紧些许,寻了个避风的角落,百无聊赖地看花坛里一朵突兀的小花。
粉紫色,叫不出名字,其实快凋谢了,大概是冬天前的最后一朵。
他看着看着,就想起前几天教余煦插花。
余煦似乎和插花这件事杠上了,第一次弄出来的效果不好,就每天都要“再试试”。
他确实很有悟性,学起来很快,没过几天,作品的完成度和第一天比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像是喜欢用颜色跳跃的花,整体布局是舒展圆润的,有种自然而然的“拙”,像心思纯净的小孩子会有的审美。
说是教,他其实也没教余煦什么,只是坐在一旁陪他,顺便帮他拼那件很复杂的乐高——弄完应该会是一副装饰画,很久之前就买了,但余煦要上学,每天空闲的时间只有那么几个小时,就一直搁置着,他休假有空,索性帮着拼一拼。
通常是晚饭后,他们有那么几个小时安静地独处,有时候也会放场电影,或是听一张Echo的专辑当背景音。
后来那幅乐高不知不觉拼好了,家里也多出十几只花瓶,放在每个抬头能看见的转角,很有生气。
他蹲下身,伸手碰了碰面前那朵恹恹的小紫花,觉得自己和它大概有几分共情——反正待在公司里会让人精神倦怠,回家就是充电。
可惜花这种东西不像小猫小狗,只要想养总有办法带回家,再怎么共情,他也无法阻止一朵花凋谢的命运。
又漫无目的地放空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录音师说弄的差不多了,问他要不要先回去听听看。
他站起身,正想走,却看见天台门口恍惚多了两个人影。
起初他其实没在意,人少归人少,偌大一个公司,总有几个在工作的,他来的时候天台还没有人,也不算打扰对方。
然而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两个人他都很熟——是关阳和许观珏。
他们特意来录音室这一层,大概也是谈solo曲的事,他现在过去多少有些尴尬,只好站在原地,等他们谈完再走。
所幸那两个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看不到他。
谈话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过来——余昧皱了皱眉,有些后悔没随身带耳机。
他们一开始确实在聊solo曲的事,关阳问打算以什么形式发,许观珏说暂时不发行,下次演唱会作为一个特别环节现场唱,如果粉丝反响好就出单曲,也顺理成章。
后来却渐渐变了味道,话题转到他身上,似乎在说他解约的事。
关阳说:“你现在主要是朝演员方向转型,粉丝接受度也比较高,如果今年能接到比较合适的、男一号的本子,那等播出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你们解散的时候,解散后你继续做一些solo曲,向粉丝传达一个你是抱憾结束歌手身份、想把眼前的演员路脚踏实地地走好,同时也有意继续做音乐人的信息,这样就很稳妥了。”
许观珏沉默了一会,道:“你觉得Echo现在是非解散不可了吗?”
“什么意思?”关阳的语气沉了几分,“他的意思就是不可能续约了,没办法,他没这个追名逐利的心思,合同也捆不住他了——在这个圈子里,自身的利益永远是最重要的,你可以对Echo有情怀,舍不得,但不能……”
“跟情怀没关系。”许观珏打断他,“我是说Echo这个招牌本身的价值。”
关阳一哽:“你是说……余昧退出之后,再找个人来代替他的位置?”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关阳又道:“但你去哪里找呢,他的风格本身就是不可复刻的,何况他有他的粉丝基础,狗尾续貂,粉丝也不会买账。”
余昧蹲在角落里看小野花,被迫听着,有些抽离地想这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有才华的年轻人多了去了,不如弄个Echo2.0,让许观珏带新人,粉丝也能留个念想。
但这些办法实施起来各有各的问题,显然不是最优解——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可能也觉得无解了,话题又回到他身上。
关阳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问:“你说,他真就没可能留下了吗?一年挣那么多,他也舍得扔饭碗……”
许观珏似乎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他一年给那些孤儿院捐多少钱吗?拿手里的他都嫌多,还在乎以后什么饭碗不饭碗——倒是你,前两天不还想砸他饭碗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他的语气很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挪揄,和余昧印象里他说话的方式相差很远——余昧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边关阳一讪,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他的黑料不好搞,再说公司也要挣钱,他还在这,总要想办法捧他,最后再捞一点儿……那他都走回归家庭的人设了,我总不能再安排他去那些应酬吧,我看那条路是走不通了。”
黑料?
余昧皱起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话题的走向越来越让人无法理解——许观珏静了片刻,突然问:“既然后来的合同动不了,那最开始那份呢?”
这似乎不是能放在明面上说的话,他们聊得很隐晦,指代也并不分明。
然而余昧听着听着,还是从中解读出了一些信息,发现他们说的似乎是自己当年和公司签的合同——什么年限,违约金,换合同……
几句话就带过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却隐隐指向某个他从未起疑的方向,让他的思绪变得很乱。
就算关阳有意利用他,“搞”他的“黑料”,利益分歧,也都还能理解——但为什么突然提到合同的事……
后来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又听到什么了,似乎是在说等他人设崩塌,假结婚的事败露,乱七八糟的。
然而他心里更乱,像那几句话衍生出千万个线头,纠缠不清地堵在他脑海里,看似一团平静,实则无论他伸手去扯哪个,都会引发难以估计的崩塌。
他对自己的事其实很随便,多数时候都懒得去多想,觉得怎么都无所谓,反正结束之后再无瓜葛,想也没用。
但现在刀悬在他身后,似乎不得不想了。
那两个人没过多久就走了,大概是回去录歌——再去录音室会撞上,他索性直接坐电梯下了楼,在停车场等向蝶来接。
那段时间里他都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他们提到的“换合同”和“再加几年”,上了车才发现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也忘了回录音师的消息。
他咬着舌尖平复了一会心绪,先分出个轻重缓急来,让录音师把demo和成品发给他,然后放下手机,对向蝶道:“小蝶,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