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画皮入梦

梦境世界像是水墨画一样在池寄夏眼前徐徐展开。他看见长安城的灯火、漆黑的夜色、暗藏魑魅魍魉的巷道、与熙熙攘攘的百姓之声。

这里是《绕天愁》中的世界。

也是属于“池寄夏”的世界。

系统注视着池寄夏。它对于池寄夏突如其来的决定很担心。

属于冷秋的回忆在那一刻被注入池寄夏的身体。对于一般的快穿者来说,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这种被强行塞入另一个人的人生的感觉总是会让人发疯。

那是一种像是被挤出了属于自己的人格、被否认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的感觉。

可系统眼中的池寄夏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异常过。就像这次,他在顷刻之间便变成了冷秋,像是属于池寄夏的一切于他而言毫无被留念的必要。他像是一张天生便适合用来以其他角色的人格作话的白纸, 白纸自身没有任何被留念、保持某种特质的必要。

快穿世界之外的现实世界不是他的故乡, 这些纷纷扰扰的小世界才是。池寄夏放松身体, 像是紧张的游子执伞回到家乡的小镇, 终于被充沛的安全感所包围。

现实世界中的短信、NG……都不复存在。

除了……

“易晚呢?”

“拉进来了。他现在扮演的是季重明的角色, 正在星月楼的后台里等待演出。”

池寄夏点点头。

如今他要排练的是明天的、他与易晚的第二出戏。王府一遇, 惊为天人。冷秋在第二日打听到了那与季婉相似、并戴着季婉同款成对玉佩的花旦的身份——星月楼,凌云班名角儿,季重明。

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少年。

或许是因为他与季婉相似的轮廓、或许是因为他携带着的那枚玉佩,冷秋对少年起了些别样的心思。他坐在府中、玩着扳指。少年在台上唱戏,雌雄莫辨、描眉画眼, 仿佛是为他而生的、用于替代的人偶。

晦暗的情感在心中发酵。

他想要一个能用来替代季婉的人偶。他非常想看看那人的真容。不知在油彩之下, 他是否与季婉依旧相似。

他命人调查此人的玉佩、他与季婉的关系,顺便请那人来府上小叙。

却被拒绝了。

那个下九流的戏子说,他没空,也并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冷秋听着拒绝,正在摩挲纸张,便听闻手下之人在星月楼中“发现”有鬼物的踪迹。其实这也不是“发现”, 而是他们用于胁迫、得到保护费的借口。冷秋所掌控的息厂中人常常以搜查为由胁迫店铺等停业、甚至将人投入牢狱拷打。想要消灾,只有破财。

这次恰好是季重明锋芒太盛得罪了人, 被人盯上了。而且星月楼中确实也有些似是而非的证据。

心高气傲的季重明根本不许几人搜查他的地盘, 众人于是发生了矛盾。冷秋听闻此事, 决定摆驾星月楼看看热闹。

顺便恩威并施一番。他会命人洗干净季重明的脸, 又为他亲手画上妆容。

池寄夏乘坐的马车停在了星月楼前,池寄夏合上虚空中的剧本,对系统道:“他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

画皮鬼坐在梳妆台前,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中的它身着戏装,依稀还是生前模样,却是坐在一个房间之内,而非易晚漆黑的影子之间。

房间装潢典雅、香气氤氲。立柜里挂着漂亮的戏装与华贵的头面,桌椅板凳用的也是上好的木料。画皮鬼颤抖地伸出手指,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

“我是又死了吗?”它喃喃道。

它怀疑自己是在即将被易晚折磨致死之前、最后做了一个回光返照的美梦。

在看见指间被自己掐下来的血肉后,画皮鬼终于低下头,颤抖着肩膀,喜极而泣。

不是梦!

“终于……我终于逃出来了!”画皮鬼惊喜道,“我的绝望感动了上天,于是我也像易晚那个魔鬼所看的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穿越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它终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也摆脱了诡兰的阴影。想起为了不让走了狗屎运进入剧组的易晚被杨导赶出来、它在梦里数次教习一无所知的易晚所给出的努力。画皮鬼觉得自己的生涯一片无悔。

不过即使如此,它也要先弄清楚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画皮鬼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四处翻找。

正在此时,它听见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廊的天花板上爬动。

池寄夏:“易晚是什么反应?”

系统转述道:“一开始很茫然,像是刚进《荒野求生》时一样。在掐了一把脸后,他低下头发抖,很害怕,好像还哭了……”

池寄夏:??

害怕?

哭了??

池寄夏还记得易晚当初在《荒野求生》里的表现。无论是面对熊、面对马蜂、还是面对可怕诡异的食物,易晚都像是脑袋缺根弦似的毫无反应。

可如今……他哭了?

池寄夏说不清自己如今的心情。比起愧疚,他感受更多的是诡异与迷惑。池寄夏张了张嘴,最终道:“他是……刚穿过来就遇见鬼了吗?”

难道易晚怕鬼?

系统:“刚刚还没有……”

池寄夏松了口气。

系统:“现在碰到了。他打开门,看见鬼趴在天花板上……”

池寄夏:!!

他坐起身,声音里带上了自己也未觉察到的焦急与关心:“他现在怎么样?”

“易晚看起来……”

“很高兴。”

池寄夏:?!

“啊?”

系统:“他的脸上有种很奇怪的,仿佛他乡遇故知、游子倦归乡的表情。”

池寄夏:?

“八千岁,请上座。”没等他思考出个子丑寅卯来,轿子外已有人开口。

在池寄夏看不见的地方,画皮鬼正陷入狂喜之中。

他看着那只一闪而过的鬼物的背影,几乎要落下泪来。

“有戏唱,有房子,还有鬼。”他喃喃道,“这是怎样美好的时代!”

……

池寄夏被人扶到太师椅上坐好。星月楼中人已经跪了一地,朝廷的走狗们控制住了局面,矛盾一触即发。池寄夏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扳指,却是心不在焉。

“别想了,易晚来了。”系统善意地提醒他。

池寄夏这才抬起眼眸,看向那不得不出来的花旦。花旦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

“易晚”站在人群之后,容貌被花旦的油彩所遮盖,垂着头。不知怎的,池寄夏觉得他的气质有些奇怪、情绪有些迷惑。

“我感觉他有点……不太像易晚。”系统道。

池寄夏思考片刻,在脑内对系统露出一个属于冷秋的、阴冷的笑容:“你看我现在像池寄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