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上) 恶心

艾山搬着一箱子书,自认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跟着他们往办公楼去。一道的有个刚升高二的圆脸小学妹,挺害羞又挺活泼一小姑娘,红着脸蛋叽叽喳喳,这边探头说说话那边也笑一笑,雨露均沾,还180度仰头看艾山,“学长你好高。”

祝余偶尔会笑着应和她,梁阁抱着箱子沉默地走在一侧,目光不定,安静却不安分,一路上望树望鸟望草,和祝余一左一右隔开走着。

高三开学后他们明显收敛许多,在学校几乎没有过于亲密的互动,平时说话都很少对上眼神,这趟搬运除却上楼时梁阁轻描淡写说了那句齁死人的好似争宠的话,再没出过声。

这段关系确实遮掩得小心翼翼,毕竟梁阁在NOI领奖台上语出惊人,学校也传得风风雨雨,高三这种关键时期不容出岔子。

艾山作为知情人,真切见证过他们热恋期的腻乎,暑假旅游时他看着他们俩正儿八经讨论一个物理题,你来我往,气氛非常正经“学术”,突然梁阁举起手,是的举手,说,“我想接吻。”

然后他们就在他悚然的目光中接吻了,亲完才记起他也在,祝余的脸登时红到脖根,一双眼睛羞得水雾濛濛。

艾山惶惶然在桌上找了粒脏东西,放进自己眼睛里,演技拙劣又善解人意地揉着眼睛往外去,“啊呀,我眼睛里进东西了。”

现在这样正好。

他们放了箱子,下楼回教室。

楼梯上没有人,梁阁率先下楼,手指朝身后弯了弯,招小狗似的,祝余立刻弯着眼睛跑上去,手悄悄塞进梁阁掌心,握住了。

艾山站在后面,妈的。

中秋放假前鹿鸣高三摸底考,当晚成绩发在班群,这是祝余第四次拿第二,他暂时还没有觉得高三课业多繁重,反而好像找到了学习的关窍,有种豁然开朗般的轻松。

群里除了膜霸榜第一的姚郡外,也起哄祝余“又是第二”,祝余没觉得第二有什么不好,他认为已经足够优秀了。

他的好强并不是一定要当第一,他只是要进入到优异的那个行列。他要成绩好也不是一定要拿第一名,想长高也不是非要比艾山还高,以前有人和他说文征明的字是三流的字,上不了什么台面,他也没有挖空心思去临所谓顶尖的名家,他觉得文征明足够好了,他喜欢。

国庆假期间三校有个联合交流讲座,地点设在附中,高三前五十名参加。

当天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雨下得大风刮得更猛,路上行人的伞都被风吹地翻过来,姚郡从A大的地铁站出来,湿淋淋到了附中,鞋都泡了水。

姚郡在班上几乎是不处理人际关系的,但好在她们班非常友爱团结,她一进阶梯教室,钟清宁就抬起只手温柔地招呼她,“姚郡,这里。”

女孩子们在抱怨今天的雨,“我想让我爸爸把我送进学校的,附中不让进,雨好大。”

“我差点被风刮走。”

姚郡应和了一句,“我也是。”

旁边就响起男生讥讽的笑声,称得上阴阳怪气,“你也是?”

姚郡偏头看了那人一眼,收回视线,没有理会。

可男生不停,声音大起来,“什么风能把你吹走啊?”

姚郡仍然不搭理。

她身形体重都算不上瘦,但她全副心思投在学习上,成绩太霸道,也没人会和她说这些。

“我问你什么风能把你吹走?龙卷风吗?”

姚郡抄起桌上的书就扔在他脸上,男生被打中鼻子,气恼不过,手拍在桌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同时,姚郡身后的梁阁和霍青山霍然起身,两个猛高的男孩子居高临下地觑着他,霍青山笑起来,“要打架?”

整个阶梯教室三个学校的目光都聚过来。

祝余匆匆挤过去,对方是个讼言的男生,和祝余差不多高,戴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挺白净,祝余问他,“有什么事吗?”

男生一副愤懑的样子,也自知失态,撇开视线,眉毛不是眉毛地说,“开个玩笑。”

“那有人笑吗?”

男生不说话。

祝余看着他,又腼腆地笑起来,“有的人走到哪都有人笑,有的人只有‘走了’,大家才会笑。”

“你!”

男生身边的同学连忙把他拉下来坐着,他们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发疯了,刚才拉都拉不住,也觉得他嘴贱又理亏,歉疚地朝这边说,“对不起啊,他突然间狂犬病了,乱咬人,他就是狗,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仍然气哼哼的样子,“干嘛给她道歉!”他瞪姚郡一眼,眼角耷拉下去,极小声嘟哝,“一见我就打我。”

姚郡视线在梁阁祝余还有霍青山身上绕了一圈,说,“谢谢。”

“没事郡哥,都是我该做的。”祝余急忙说,又殷切地抿着嘴小小笑了下,“我的荣幸。”

霍青山笑得打跌,揽着祝余,“你原来是个狗腿子啊?”

讲座之后,他们在附中校园里闲逛,广玉兰尽数谢了,附中不如夏天时漂亮,梁阁也问,“那么崇拜她?”

还我的荣幸。

祝余也有些脸热,“她全校第一。”

还从高一进来就一直第一,强悍得不可思议。

梁阁眼珠稍稍往上抬,看起来很拽,“我全国第一。”

“那我忘记说了。”祝余好笑地说,安抚他,“和你谈恋爱,是我的荣幸。”

旁边球场有人叫,“诶,球!”

篮球飞快砸过来,梁阁伸手挡了一下,男生追着跑过来,搂住球说了句谢了就要走,又突然停住。

应该是个田径生,还穿着田径训练服,腿部肌肉发达,晒得有些黑,盯着他看了半晌,“祝余?”

祝余惊疑地看着他。

男孩子咧开嘴不拘小节地笑,“不记得我了?我郭耀啊,初中我老跟着傅骧一块玩。”

祝余神情霎时消失殆尽。

“对了,你知道傅……”

祝余生冷地截过去,“不知道。”

他现在听到这个名字,除了那股阴冷的恶寒,手上还隐隐有种黏腻腻的温热感。

郭耀的视线在梁阁身上悄悄绕了几绕,低头挠后脑勺,“你都不知道,他们家是出事了对吧,他去哪了到底……”

梁阁敛起眉,他不喜欢祝余和人说他不知道的事,“谁?”

祝余说,“不认识。”又切齿说,“神经病。”

他下午回到家,整个人烦躁得要命,今天下了一天雨,林爱贞没出去摆摊,正在家里打扫卫生,他进门时看见林爱贞把卧室里那包东西拖出来了,从搬过来起就没打开过,全是他爸的东西。

林爱贞正在看相册,见到他回来才如梦初醒般草草抹了把眼睛,飞快翻了几页,掩饰说,“满满,你来看你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