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要了
傅骧神情瞬间滞住,当即暴怒起来,一脚蹬翻了他的椅子,祝余狼狈地摔在地上,仰起头时,傅骧脸色阴寒,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轻蔑地看着他,像睨着一块垃圾,明晃晃地不屑与鄙厌,“喜欢你?你算什么东西?”
祝余半边身都疼麻了,缓了会儿才站起身,仿佛无知无觉地扶起椅子,头低着,黑发白颈,周身被光晕拢得柔和,忽然,他说,“中考你没来,我以为你被我砸死了。”
他眉眼垂着,似乎在轻轻地喘,咽部收紧,“我吓死了。”
傅骧漫不经心地审视着他,“你希望我死吗?”
祝余和他对视良久,轻轻错开眼神,只说,“我不想坐牢。”
傅骧心情莫名愉快起来,夹着烟的手散漫地搭在祝余椅背上,烟雾缭升,他浑不在意语调轻松地说起,“我们家垮了,我就跑了。”
祝余眼皮一跳,“你们家垮了?”
他完全没看出来,这不可能,傅骧那么轻易地进了鹿鸣,还在高三学期中途插进他们班,单论这就不是一件有点钱能解决的小事。而且傅骧到现在也是一副谁都看不上的少爷做派,金贵又傲慢,我行我素,全无半分落魄的样子。
傅骧胳膊曲起,两指夹着烟衔进唇间,神色拢在烟雾里,说得懒散,“明面上的垮了大半吧,他都进去了。”
“他”应该是指他爸。
傅骧倚着椅子,颈项懒洋洋地后仰,又说,“我妈那边还没垮,但他们又不在国内。”
祝余看着他,“那你回来干什么?”
傅骧照旧那个姿势,眼睛没什么内容地看着天花板,直到那根烟烧到尽头,才含混地说,“我想起我有条狗落在这。”
狗?
祝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养了狗,只当他是不想说。
直到九点多,傅骧才走,祝余把门反锁,扔了笔去卫浴室,吃完太久,抠了好久的喉管也没吐出来。他又开了水开始洗澡,冷水当头淋下来,冰得他一激灵,他强迫自己淋了一会儿,才开了温水,他狠狠搓着自己的皮肉,几乎要把那层皮搓下去,又蹲在那,在身上一遍一遍地抓,直到全身火辣辣地发疼。
给梁阁打完电话,他才感觉身上回温一点点,因为应付叶连召和傅骧的关系,他那套理综到现在都没做完,平常这时候早开始练听力和口语了。
刚写没两个题,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是叶连召。
祝余看着手机,厌烦至极,但又怕叶连召要说下周没空,笑着接起电话,“叶叔叔。”
等到挂了电话,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
妈的,烦死了,这群无法无天的男同性恋。
虽然这么骂,但他其实也不知道叶连召和傅骧是不是同性恋,至少叶连召绝对是有女人的,先不说他有孩子,司机偶尔也会言辞闪烁地提起某几个住处,某位x小姐,不难联想。
而傅骧更早,在第二性征刚开始明显,荷尔蒙乱飞的初中,同龄人对“玩女人”还停留在种马小说,港区老片,口头宣泄和脑海意淫上时,祝余亲眼见过傅骧在车里和女人热吻,半阖着眼睛,一手揉在女人胸前,贴着吻。
那女人应该是个高级交际花,三十岁上下年纪,一颦一笑成熟风韵,隔着车窗望着祝余时明眸善睐,非常漂亮,学摇摇车的腔调开玩笑,“一起玩吗,小帅哥?”
彼时的傅骧十四岁,生得高挑,是个精致暴戾的美少年,也笑着回头看他,眼底有清晰可见的鄙薄和奚弄。
诚然单从外貌上看应该相当得宜,但可能因为年龄相差太大,而傅骧又只有十四岁,每每回想起祝余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恶心。
而且他见过不止一次,也不止那一个女人,但多是那一款的。
也因此,他先前从没觉得傅骧会对他、对男人有什么想法。
新的一周再去学校,祝余发现傅骧已经又有了自己的圈子。
傅骧似乎天生有吸引渣滓的能力,他也没做什么,爱答不理的,却很快被学校里那些惹事又有势的坏学生供起来,拥在他周围,其中有好几个还是和霍青山关系不差的。
祝余懒得理会这些,他在等周日。
又一个体育课,学校规定体育课前二十分钟不能回教室,祝余在那兜圈的时候,他们班又有球掷了出来,滚到他们脚边,但这回没人叫祝余捡。
有人举起手喊,“王洋洋!打球吗?缺人!”
王洋食指上套着钥匙圈,正无所事事地绕着圈转钥匙,听到吆喝立刻就要跑过去,可能太兴奋了,蹭过去时手里的钥匙不小心在傅骧手背上划了一下。
王洋只感觉到撞到人了,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又扫到旁边的祝余,畏怯地垂下眼,就要去捡傅骧脚下的篮球。
没有任何预兆,傅骧瞥了眼手,忽然提起脚,一脚把篮球踹出去。
飞出去的篮球狠狠击到王洋脸上,命中鼻骨,球碰上他的那瞬间,整张脸好像陷进去,王洋哀苦地“呜”了一声,球掉下去,两管鼻血也跟着在被重力暴击过的脸上鲜红地落下来。
所有人都没回过神,王洋翻着白眼整个人往后栽倒,汩汩的鼻血糊了一脸,众人才叫着“胖胖!”七手八脚去扶,又义愤填膺地怒视傅骧。
傅骧语气轻忽地“啊”了声,笑着说,“踢错了。”
祝余失神地看着王洋被人扶在怀里,脸上脏灰混着喷涌分流的鼻血,迷迷瞪瞪的半天睁不开眼睛。祝余身上一阵寒一阵热,站在那里,气得浑身都发抖。
他强自镇定了好半晌,才提脚离开,傅骧就要跟着走。
其余人不让傅骧走,他们要送王洋去医务室,始作俑者怎么能走,傅骧还在笑,“要去就赶紧去,我去有什么用,赔钱?我又不会跑,赶紧送去吧。”
他还是那么闲适地跟着祝余走了,可走出不远,树下的僻静处,祝余忽地回头看着他,眼神冰冷,压着火,“你干嘛跟着我?”
祝余从没问过他这个问题,傅骧从初中开始就在他后面漫无目的地跟着,但祝余从来不回头,也不会问他,傅骧回来故态复萌,也没问过。
傅骧不以为意地蹙起眉,像他是个什么自取其辱的笑话,气定神闲,“跟着你?我什么时候跟着你了?”
梁阁这样睁眼说瞎话,祝余觉得幼稚可爱,但傅骧这样,他觉得脑子有病。
祝余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却也没再说什么,继续走,傅骧又跟着他。
然而突然间,祝余猛然开始跑,玩命地奔跑,他有长跑的底子,又有意矫正过跑姿,跑得飞快,像林子里躲猎的鹿,漂亮又矫捷。
他一路跑进实验楼某间教室,然后迅速反锁住门,他反靠着门,仰着头轻轻地喘。他听到门外走廊脚步声慢慢近了,一步两步,慢条斯理地,停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