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开心死了

梁阁接连几天都没来学校,祝余猜测他应该是回b市继续上课准备冬令营了,这让他稍微宽了心。

他看到梁阁就要乱。

第二节下课广播里没通知做课间操,学生们乐得清闲,课间过半,突然通知上次模考前二十名去年级组领奖品。

这次模考都要来了,上次的奖品还没发。

傅骧伏在课桌上睡觉,祝余下楼时,和打完球上楼的简希在楼梯间狭路相逢。

祝余登时不自然地垂下眼,想装作没看到直接下楼去。

简希忽然开口,“你跟梁阁分手了?”

祝余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有一览无余的惊惶,“什么分手?我没有说分手。”

他又低下头,黑眼珠在眼眶里无措地乱转,口中不停喃喃,“我没说过分手,我不同意分手,没有分手。”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简希看着他,又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还不能说吗?”

祝余垂着眼没答话。

“那个傅骧……”她微妙地停顿了片刻,凝神观察他的反应,“你和他走得很近?”

祝余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迅速镇静下来了,看向简希时眼珠子黢黑,“很快就好了。”他整个人紧紧绷着,自我开解般重复强调,“很快就好了,真的。你先帮我侧面和他解释一下好吗,我没有说过分手。”

可简希淡漠地错开眼,“我不要,你自己说。”

祝余始料未及,伸手要扯她,“简希!”

简希握着篮球轻盈地从他侧面闪过去,上到楼梯的拐角,又回过眼看他,“我不要。”

她说,“我本来就觉得他幸福得碍眼,你让他吃吃爱情的苦挺好的,让他哭去吧。”

祝余郁恨地站在那里,黑眼珠望着她时闪闪烁烁,几乎切齿。

简希居高临下地瞥着他,眼里居然有零星的笑意,“怎么,舍不得啊?”

她上楼了。

傅骧端着没合盖的隔热水杯起身,晃荡着出教室去,简希从后门进来,两人迎面而过,距离愈近即将擦肩,水杯突然脱手,迅速降落,眼看要落到简希脚上,泼人一身。

简希伸手一把握住了下坠的水杯,水杯里的水滚烫,围着杯沿晃出来一些,溅到简希皮肤上,洇得白皙的手背烫出一片红。

简希无动于衷,只抬起眼睑望了他一眼,直接将水杯又推回到他手里,用的劲大,水杯不稳又泼出来,开水回敬了傅骧一手。

简希说,“拿好。”

这个瞬间短暂无比,发生在第二节下课的教室后门,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

他们若无其事地错身而过,等出到走廊上,傅骧才回过头去,看见女孩子大步向前的背影,他上唇稍稍掀起,“嘁”了一声。

高三又组织了一次模考,不知道是心绪烦乱还是状态原因,祝余手感并不太好,做得非常不顺,考完下来他已经能预见这次成绩并不会好。

这段时间精力大头确实没花到学习上,乱七八糟的事纷至沓来,严重干扰了他的复习进度,也打乱了他的学习节奏,总也沉不下心来。

照旧考完当天第二节晚自习出了成绩,下课后一窝蜂涌去看了成绩。

班级和年级第一名都是姚郡,而祝余是班级第五,年级第十六名。

姚郡这次发挥得很好,每门分数都非常高,看完成绩后大家转过来起哄着膜她,看她时不免又看到她后桌的祝余,目光也不免起些微妙的变化。

从第一名到第十六名,一落千丈虽然算不上,但大跳水也是有的。

确实是个挺现眼的成绩,尤其在众人眼里他又折腾了那么多,不做班长,换掉座位,甚至性情大变,变得冷漠自我埋头学习,谁也不理,到头来,不仅没能守住第一名,还一连垮下去这么多。

好可笑。

祝余做完两道阅读理解才收拾书包回去,傅骧又跟着他身后,但不再不声不响。他会和祝余搭话,祝余不应声他就会拽住祝余的书包,或者扯住他发尾,一定要祝余吃痛或者烦躁地回头瞪他。

有时候祝余也会佯装着问,“你这几年在干什么?读书吗?”

傅骧定睛看了他半秒,忽然笑起来,脸在路灯苍白而艳丽,“躺着。”

祝余像是没听清,“什么?”

“就躺着,躺尸。”

祝余当他是不想说,继续往前走,听到他零碎地在后边嘟哝,仿佛抱怨,“我不喜欢躺着,好痛”。

祝余心不在焉地应声,“是吗?那你站起来啊。”

傅骧大笑起来,祝余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当然也不关心他为什么笑。

他回到家,打开灯,林爱贞还没回来,在客厅空空站了一会儿,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他妈解释成绩下滑的事,门就又被推开了。

林爱贞眼神痴直地进来了,她头发被一个廉价的塑料大夹子抓在脑后,枯黄里泛着花白,两鬓散着乱发,才四十出头背已经有些佝偻了。

她简直像淋了雨,失魂落魄的,神情恍惚。

祝余骇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怎么了妈?”

林爱贞哀苦地看着他,“车子让收了。”她手里拿着张单子,让明天去交钱拿车。

不是在鹿鸣门口没收的,是在她平常偷摸着去摆摊的那个公园,鹿鸣散完晚自习,她刚去那公园,就被城管抓住了。

祝余柔声安抚她,“没关系妈,明天交完罚款拿回来就好了,没事的。”

但林爱贞非常痛苦,她深觉自己犯了大错,像遭受了什么过不去的槛,不停地喃喃“怎么办?为什么我这么蠢,我以为十点多他们下班了,一过去他们就逮着我了。硬要把我的车收走,我太蠢了,满满,你怎么会有我这种妈?我想多挣点钱,我想给你买房的,我想……”

从祝成礼去世起林爱贞就惯常性的魂不守舍,时好时坏,祝余分不清她现在是真的以为这是件大事,还是神经质导致她高度地敏感和涣散。

他揽着他妈的肩,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安慰。

等她终于情绪平静下来,陡然想起什么,“对了,满满你们今天是不是考完出成绩了?怎么样?”

祝余猛地怔住,然后告诉了她。

于是林爱贞立刻开始了新一轮地痛苦与焦虑,祝余站在那里,像抽离了,他不用去听也知道她会说什么,什么时候会哭。等他妈哭了两分钟,他才重新开始安抚她,跟她保证、道歉,他会发奋,会努力,下一次绝不会再是这种成绩。

等闹剧终于平息,他背过身反锁了卧室门,没有按亮壁灯,他踉跄地走到书桌坐下,打开小台灯。

祝余双手抓紧书桌边缘,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呼吸。然后闭住眼睛,人慢慢低下去,额头抵住书桌。

他也想再跟之前一样下去长跑,或者抽一根烟,但他动不了,心理上的疲惫与痛苦外化成肢体上的无力。他像滩烂泥一样倒在书桌上,哭不出来,又不能喊,还没有梁阁,那种深刻地无助,他像被逼到一个狭隘的死角,又像被装进一个不透风的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