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欢迎回家
裴文杰从拘留所里放出来,是在三天后。
三天前他状态就不好,现在可以称得上很糟。高级西装又脏又旧,衬衫皱得没了形。胡子长了出来,头发乱七八糟,再加上他三天没洗澡,身上的味道可以说让人退避三舍。
可以说,从现在的裴文杰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富家公子的气质,完全就是一个狼狈的、失意潦倒的男人。
他右手上还潦草地捆着纱布,把那天揍人的伤算是护住了,左手捏着西装从拘留所的大门慢慢出来,一路沉默,直到走到来接自己的车旁边。
谭锐早就在他出门的时候已经从车里下来,给他拿了件大衣披上。可是裴文杰没瞧他,越过他看看四周,像是在等什么人。
“别看了。”谭锐说,“梁逢没来。”
“……哦。”他沉默了片刻,开门进了车。
“贺力勤那会儿报了警,警察后来跟我说,本来你这个情况怎么都得关个五天十天的,因为贺力勤出言不逊在先,所以给你压缩到三天。罚金也只罚了五百块。”谭锐发动了车子跟裴文杰说。
谭锐也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问。
“所以他没事?”裴文杰问,“如果不是他先说话不干净,我为什么揍他?”
“先动手的就是情节重一些。”谭锐说。
裴文杰脸色不好:“走。”
谭锐开车上了朝阳北路,笑了一声:“关朝阳区拘留所就是方便,离你家近,开车一会儿就能到。”
裴文杰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于是没说话,等他下一句。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在那时候收拾贺力勤。”谭锐又道,“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过得难受。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果是你妻子被人泼脏水。你在那个时候也忍不住的。”裴文杰说。
“这倒是。”
“贺力勤现在怎么样?”
“你那天下手太重了,揍断了贺力勤的鼻梁。他就这事儿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现在嚷嚷着要你负担他的下半生呢。”
“哦……”裴文杰沉思片刻,“我可以负责,还得好好负责。”
谭锐把他送到了楼下,停下车问他:“你想干什么?”
“给他买张头等舱的机票,送他去非洲挖金矿。”裴文杰想了下,“就津巴布韦吧,咱们在那边有投资的矿业公司,适合‘照看’他。下半辈子都别回来了。”
谭锐瞠目结舌,直到裴文杰下车才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我安排人去办。”
“好好签合同。”
“知道了。”
*
决定了贺力勤的命运,这并没有让裴文杰的心情好一些。他在拘留所这几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梁逢。
贺力勤打了110,警察不过片刻就来了,给他带了手铐,周围好多人都在议论拍照。
贺力勤还在谩骂。
他差点又没忍住。
梁逢露出了十分担忧的眼神。他还安慰梁逢,过几天就回来了。
可是……梁逢没来接他。
是因为店里的事情太忙忘了?
比起工作,自己也没那么重要?
舌根泛起苦涩。
裴文杰在电梯里,有些沮丧地想。
这甚至是一种循环,曾经的自己有多高高在上,如今就有多狼狈不堪。一败涂地之前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一切后果。
电梯一层层地停靠。
最终停在了六楼。
裴文杰甚至没有踏出电梯的力气。想到自己又要回到那个特别大的房子里,且没有梁逢,便懒得去开门。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门“咔哒”开了。
梁楠冲了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把他冲得往后退了一步。
“叔叔!”
他抱住怀里的梁楠,诧异地看着穿着围裙站在玄关那里的梁逢,好半天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还是梁逢先开了口,微笑着对他说:“欢迎回家。”
这四个字和这个笑容像是有一种魔力。
暖流一瞬间就流入了他的心房,又顺着血液被代入了四肢,让他整个人都苏醒了过来。
“嗯。”裴文杰道,“我回来了。”
*
梁逢做了一桌子菜。
肉糟酿豆腐,炝炒牛肉,千张百合,山药焖南瓜,炖排骨,还煲了一锅汤,花旗参石斛菌菇汤。
汤底清澈,用料十足。
端上来的时候,就飘香四溢。
但是这一桌子菜,两大一小是吃不完的。梁逢平时都很节俭,做菜也都是刚刚好,鲜少这么隆重。
他解释:“你这几天肯定没睡好吃好,谭助理说去接。我想着给你补补,就在家里做饭。”
“这样,辛苦你了。”裴文杰说。
——谭锐这个人一肚子坏水,明明知道自己着急,竟然也不解释。回头扣他工资。
梁逢端菜,梁楠拿筷子和碗。
等菜都上了桌,裴文杰犹豫了一下:“我要不先洗漱吧,一会儿再吃。”
“先吃了再去嘛,我都饿了。”梁楠抓着他的手拉他坐下,“我也不嫌弃叔叔你。”
“是,先吃饭吧。”梁逢也劝他。
南风知我意
他犹豫了一下,也不客气,坐下来吃饭。
“还好吃吗?”梁逢轻声问他。
一如既往,裴文杰认真地品尝了每一种菜肴,朴实又诚恳地回答他:“很好吃。”
饭菜的香气,从他坐下的那一刻已经钻入他的鼻腔,勾起了无数美好的回忆。当饭菜进入口腔,滋味舌尖上溅开,每一分都让味蕾苏醒,食欲被勾起,消化道欢欣鼓舞地等待着时隔数日以来即将到来的一场丰盛的投喂。
于是进食不再是一种机械的营养摄取,不是一种生存的手段。
做饭的人和品尝饭菜的人,共同赋予了食物别的意义。
是带着温度的满足。
是无比欢愉的安心。
是一段律动,是一种用舌尖去感受的蜜语,是那种只属于他和他之间的无法被人知晓的情话。
*
裴文杰洗了个热水澡,又把长出来的胡茬刮干净,这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吹干了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梁逢已经拿着纱布和碘酒进了屋。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我没想到……你没有删除大门上我的指纹锁。所以我就进来做饭了。”
“你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个。不用解释。”
“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梁逢说。
于是裴文杰把右手上的伤给他看。
指关节破了皮,露出骨头,手掌心被指甲刺破,如今结痂了。半只手都还带着红肿消退后的淤青,最可怖的是几个指甲当时都断了,在拘留所处理了一下,于是指甲只有半边。
梁逢把那些地方仔细消毒,认真给他包扎。
“你不在的这几天,贺力勤又来过一次。”
“他没为难你吧?”
梁逢摇了摇头:“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你揍过他,他不敢太嚣张了。不过……他和我说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