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9

149 - 失意

精神的稳定是一种平衡。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自豪的自身优点，藤丸立香只会很笃定地认为自己还算心大，所以总是能别样地避免很多精神上的伤害。

这一优点一半来自于他的性格与这些年来出入特异点和异闻带的经历，另一半实则是来自迦勒底的调整。

迦勒底对于他的二十四小时监测不限于身体状态、魔力变化和精神波动，有数十位迦勒底的技术人员都是在为监测他而运转，一旦他出现任何异常，迦勒底都会立刻采取调整或是干预。

除却迦勒底本身的维护，在英灵所见他的方面，福尔摩斯与达芬奇把握着迦勒底大体的前进方向，诸多英灵为他的旅程保驾护航，他的梦境有着复数从者守护，魔术和体术的技巧也有相关英灵指导……

可即便如此，还远远不够。

藤丸立香只是一介普通的人类，进入迦勒底前连魔术都未曾接触，非人观念的冲击与非人概念的维护下，他的精神和躯体其实都是走在钢丝之上。

只是漫漫旅途至今，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每一次他崩溃的时候，都用着各种违背常理的力量将他拉回，就连他自己都见怪不怪地适应了这样的状况。

他仿佛永固的精神的稳定，其下的真实是随时随地的内心防线崩溃和各种各样的精神博弈。

后来，不论是发生在潜意识里，还是梦境中，还是“废弃孔”，只要能维持住他在表面的前进的脚步，迦勒底的监测结果都是在这“精神平衡点”上。

藤丸立香在漆黑中蜷缩身体，捂着伤口，新鲜的血液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干涸，暗红的痕迹在黑色的外披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好痛

太痛了。

他紧紧闭着眼。

脑海中闪过了许多身影，莉莉丝、紫式部、玛丽……

圣城门口的混乱，妖精惊慌的呼喊，人类投掷出的恶意，妖精国中发生的死亡与混乱都是因为他的到来产生。

就像是每次前往的异闻带。

最尖利的不是捅向他的刀，而是被他帮助的人的眼神。

因为他们是天然的敌人，自己是为他们带来混乱和灾难的人。

那么他被他们杀死，也是……

喧闹声层层压迫脆弱的神经。

脑中好像有着不和谐的记忆，一同影响起藤丸立香的思绪。

【救世主才是引起“灾厄”的罪魁祸首！】

【为了一己私欲，使■■树枯萎，使世界毁灭！】

【我们……并不需要你。】

无形的涟漪忽然从少年的身下徐徐荡开，黑暗悍然无边，却在同一时间齐齐粉碎，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微小的人影就像是折翅的鸟类，从这碎片间被崩坏的事项淹没，他身边每一块碎片都倒映出冠位时间神殿的影子，但狂风从虚空里涌来，将他身边所有碎片都吹飞吹散，如同吹乱他摇摇欲坠的精神。

废气孔的复仇者不知所踪，跨越梦境庭院的梦魔不知所踪，就连连接幻梦境的门扉的少女也不知所踪。

微合的眼帘下，湖蓝色的眼眸渐渐变得晦暗难辨，没有焦距的视线让这双眼睛像是锁住了灵魂般变得死气沉沉。

迦勒底御主开始坠落，指尖的血液向上飘飞，他却带着层层崩坏的精神坠落，落入虚无中。

黑暗中，有人“啧”了一声。

这里的虚无坠不到底，没人知道碎裂的神殿与其主人哗啦啦向下掉落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是太巧了，摩根的失意之庭早就使用在了某个她讨厌的虫子身上，藤丸立香每次好奇他的踪迹时，他就是在失意之庭里做着厌烦的对抗。

摩根的法术对他来说只是摆脱不掉的麻烦，所谓的“失意”也从不可能会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只是没想到，失意与失意的世界是相互连接的，这样的连接竟比梦境的道路都要坚固。

无数细小的虫豸在伏提庚身边发出的声音如喁喁低语，在他听到声音，终于忍不住跨步出来的那刻，浩瀚的振翅声瞬时覆盖了神殿的坠落声。

锋利的趾爪像是登上台阶般朝着落下的少年走去，无数细蝇飞虫扇动翅膀的声音交织成河流，跟着国王的步伐涌向藤丸立香。

一触碰到少年的脸颊，伏提庚就感觉到对方陷入了枯竭的状态。

毫无天赋的人不断地使用魔力，经常会把生命力都透支出来，哪怕有多余的魔力都不知道怎么运用，而是以习惯的方式来变相的苛责自己，加上受到了致命伤失血过度，无疑是直接往最坏的情况走去。

失意之庭中的一切凝固了。

伏提庚笑了一声，放下手。

无形的微风轻轻吹动卑王身后的蜓翅和斗篷，少年垂死的容颜像是标本般凝固在无数玻璃的碎片之间，飞起的血珠绽放在神殿的角落，有些依旧凝结在半空，像是赤红的雨滴。

“但我为什么又要在这时候帮助你？”

伏提庚轻声低语，即使没有人会回答他，他却仿佛觉得好笑般，扬起了一个笑容。巨大的翅羽披风在黑暗中旋转成漩涡的中心，停滞的虫浪在他的力量下再度涌起，密密麻麻包裹上那些神殿的碎片，开始啃噬这一个破碎的梦境、破碎的灵魂。

他厌倦妖精，厌倦妖精国国，厌倦一切。

“预言之子”的出现是可以扭转一切的动机，是可以让原本就写好的剧本顺利运行的主角，是能让他与他讨厌的妖精都能达到目的的奠基。

可是，他为什么要遵守着这个剧本？

这里是失意之庭，因为契约的关系，藤丸立香如果死去，伏提庚就彻底丧失了能在庭院松动的间隙中离开的可能。但这一点弊端不在妖精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眼底没有多少情绪，他仅仅是厌烦了，也认为这样的处理说不定能更快的达到他的目的，还能让他看不顺眼的妖精输得一败涂地。

可是，又可是……

在妖精国并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又与藤丸立香所在的世界有了一定的联系后，伏提庚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

这种力量没有什么威力，只是能让他在世界与世界之间打开一条巴掌大的缝隙。借助这一个能力，他可以穿行在两个世界中，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世界间不同的时间流速迷路一下，但伏提庚的确在很早的时候就接触了藤丸立香——预言中的“预言之子”。

他看着藤丸立香的一切举动，人类的身躯十分脆弱，灵魂和精神却顽固到一个可怕的、能容纳进兽之残骸的地步。

这样的灵魂和精神因为人类的刺杀崩溃在这里，只会让妖精觉得嘲讽而可笑。

想到这里伏提庚的眼神突然晦暗下来，看向那双灰败下去的蓝色眼睛，他脑中的思想跟着锋利起来，妖精眼得以看破真实的视线穿过一层又一层因为破碎变得锋利的帷幕，带着被割伤的疼痛，看到了最深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