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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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茵梦知道自己气色差, 在池生来前就施了淡妆掩饰,不想还是没能骗过她的眼睛。

“没休息好。”阮茵梦随口敷衍,又示意浴室的方向, “现在去洗干净, 还能一块儿睡会儿。”

平时她主动邀她一起待会儿, 池生必然喜上眉梢, 都不必她说,就会马上去浴室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但今天池生只是看着她。

时间在这瞬间仿佛缓慢下来, 池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换都那样清晰地倒映在了阮茵梦的瞳孔中。

她看到池生骤然绷紧的唇角与沉重起来的呼吸,看到她朝她身上滑过的目光,十分短暂,却又带着那样难以忽视的探究。

池生的目光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转开头,看到窗外灼热的阳光, 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明显了,又转回来,重新看着阮茵梦。

她情绪在阮茵梦眼中如此直白,即便她极力掩饰,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落在阮茵梦的眼中依然无处遁形。

阮茵梦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她误会了她这两天的去向, 以为她消失两天是出台接客去了。

池生触上她低沉下来的目光, 眼神躲闪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不避不闪地和阮茵梦对视。

这两天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具体的画面, 不去想阮茵梦会和谁在一起,不去想他们会做什么。

她只用不停的奔波将自己填满, 她以为她可以冷静,把眼光看得长远,可当她此时站在她面前,这些所谓的冷静几乎碎成了渣。

你别做这个了。池生没有出声,但她的眼神、表情处处都在说这句话。

阮茵梦没有解释,也没有应承。

她甚至觉得让池生误会也好,最好是能将她的一时迷恋就此斩断,让这段比露水还薄的情缘就此蒸发消失。

她勾起了唇角,分明是在笑的,眼神却沉得像无边无际的墨海,她缓缓地开口,轻巧道:“你也可以离开。”

镜头一转,是那扇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浴室门,里头的光氤氲着迷蒙的雾气,里外都是一片寂静,只有水声隔着门传出,闷闷的。

镜头再转。

池生身上带着潮湿的热气,走进卧室,阮茵梦侧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池生把毛巾挂到椅背上,爬上床,爬到里侧躺下。

窗开着,窗帘缓慢地飘动,落地扇对着床拼命地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池生伸手在阮茵梦的背上写:“我想参与你的未来。”

阮茵梦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身后那人顿了顿,指尖在她背上缓慢地滑动,又写了一句:“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她的一笔一画隐忍沉默又带着一腔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孤勇,像一个科学的信徒虔诚叩问真理般,叩问阮茵梦的心门。

阮茵梦的心门被叩得松动,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走过了数不清的挣扎,而终究只能归于无力的寂静。

沈宜之坐起来时,宁稚沉默地从她身后绕下了床,她穿上鞋子,背对着床站了好一会儿。

沈宜之靠在床上,神色也有些怔愣。

宁稚长长地吁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沈宜之,沿着床边坐下来,双腿伸直,鞋跟轻轻地磕着地面,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昨晚说,会分清戏里戏外,不会把我当成别人,真的能这么进退自如吗?”

她只是没话找话,随便说点什么,免得一直陷在池生的情绪里,她还是很容易被角色带跑,不过拍了这么多天,她好歹学会了装出表面的平静。

她说着,转头望向沈宜之,沈宜之也在看她,目光触上的一瞬,沈宜之转开了头,视线落在了墙角大大的书架上。

拍电影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们刚刚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被好几台机器对着拍,却能心无旁骛地贴近彼此,感受彼此。

而此时,那些人都出去了,这里只剩了她们,她们之间却涌入了大片大片的距离与空气。

沈宜之没回答,宁稚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说着:“我感觉到了,阮茵梦的在意、动摇、不得不狠心的愧疚,舍不得池生又无法回应的无奈,我都感觉到了,即便她背对着我,连看我一眼都不敢,我还是能感受到她被坚硬包裹下的柔软内心,她喜欢池生。”

宁稚缓缓地剖析着阮茵梦的内心,沈宜之依旧没有出声,依旧望着别处。

宁稚好奇地继续问:“这么强烈的感情,你真的可以在梅导说停的瞬间,就抽离出来,半点情绪都不会带到现实里来吗?”

她的语气有些尖锐了,昨晚听沈宜之这么讲了以后,她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可是今天这段演了以后,她又觉得疑惑,真的有人能在这么强烈的情感下从容自如吗?

沈宜之终于看向了她,她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因为一部电影产生好感在一起的演员很多,但他们往往很快就会陷入到相看两厌里,最后闹得像仇人似的分开,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轻轻缓缓地讲这些话,像在给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讲道理。

而在宁稚看来,她说这些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宁稚双眉紧锁,满心的不满,只觉得沈宜之一点也不坦诚。

沈宜之靠在床头,没在意她的不悦,接着说下去:“因为演员和角色毕竟是不一样的,你喜欢的是那个角色,如果因为移情,把演员当成角色去喜欢,最后当然会越来越失望。”

“至少他们选择在一起时是真心的,他们的心动是真的,快乐是真的,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宁稚不假思索地说完,对上沈宜之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立即抿紧了唇,觉得自己讲得太多了,有些越界了。

明明刚刚对话的主动权是掌握在她手里的,结果才几句话,她就转为了被动。沈宜之真的很狡猾。

宁稚愤愤地望着她。

沈宜之含着笑意,从容多了,她掀开作为道具的薄毯,坐到宁稚身边,宁稚烦她,转头不看她。

“所以你为什么要在乎我能不能分清戏里戏外?”沈宜之反问道。

宁稚一听这个问题,就迅速启动防御机制,拣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就我一个人入戏不公平!”

沈宜之让她说得笑了一下,就在宁稚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翻篇的时候,沈宜之又问:“如果,我也像你一样,分不清你和池生,对你因戏生情,你会怎么办?”

宁稚磕着地面的腿瞬间停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略显僵硬地看了眼沈宜之,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哦,那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拒绝你,才能不伤你的面子。”

算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宜之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