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7.摄心除妄, 未识本来真

何岐悄悄地派了一组影卫去查这“杨臻先生”的底细,且因为并未怀疑主人所说的“云州旧友”的说法,是以直接把这组影卫派去北境云州调查, 出了个长差。

裴年钰对此并不知情——毕竟他已经很久都懒得听何岐的影卫工作汇报了。

不过即便他知晓此事也并不在意,云州就没杨臻这个人,影卫们无非是扑了个空, 倒是可以变相发一笔出差补助。

裴年钰最近正在忙两个店铺的新品。

王府食肆和王府点心铺是五月初开门营业的,端午节的时候他们卖山寨版星冰粽还火了一把。

如今时值盛夏,他和俩徒弟又开始琢磨各种消暑小吃。

何琰君早有成算:“我这边先把各式点心的加糖量削减一点,夏天天热, 大家都不爱吃太甜腻的。另外我这边准备出一道绿豆牛乳冰沙的饮品,绿豆成本不高, 定价也容易接受。”

裴年钰提醒她:“醒醒, 绿豆是几乎等于没成本, 但是最贵的是冰,你准备怎么解决。府里的冰库……我只能划给你我原先自己用的部分, 我现在内力寒暑不侵,倒是用不到了。”

何琰君摇摇头道:“京城人不惯冷食,一杯用不了多少冰,这些已足够了。”

裴年钰心道这说的也是实话, 这年头的人们没有冰箱冰柜, 肠胃的承受能力……显然跟后世习惯了一杯可乐半杯都是冰块的年轻人没法比。

而向平恩那边不准备搞很复杂的, 毕竟正经红案才是他王府食肆的主要业务。

“我这就添一道绿豆百合粥好了,清热去火还养生,以前在宫里常有各宫的娘娘们夏天点了御膳房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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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会开完的第二日, 裴年祯照例一早就去了点心铺上工, 一边汇总昨日的账册进月账, 一边看何琰君提着笔在书案上涂涂抹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他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板娘可有甚么拿不定的事务?”

何琰君想起来这人倒也是个文化人,便把要出新饮品的事跟他说了,与他讨论道:

“……然而我现下还未曾想好这道饮品的名字。”

裴年祯了然,本店那些较为平价的点心都用的直接名,而高档的点心或是定制版(按裴年钰的说法是专门卖给权贵商贾的智商税产品)则各有各的花名。

“绿……绿蕚如冰?寒池点翠?…感觉都不太满意。”

裴年祯思索片刻:

“"玉壶冰舒"如何?”

何琰君一拍手:“先生文采斐然,就这个了。”

裴年祯看着她的样子,默默低头喝了口水。

他起的名字未必胜她很多,以他对何家小妹的了解——无论是她小时候还是现在,他知道何琰君恐怕只是懒得继续费自己的脑细胞了而已。

然而解决了一桩头疼事的何琰君可管不了这么多,立时下手试做了一杯绿豆牛乳冰沙,并且把这第一杯成品放在了裴年祯的面前:

“喏,奖励你起名有功。”

裴年祯看着面前这只散着冰气寒意的杯子,愣了一下。

他慢慢拿起杯子欣赏着,这是一只带着清翠之色的竹筒杯。上口略宽下底略窄,整体呈圆润的弧线状,杯子里还斜倚着一支芦苇做的、切口平滑工整的吸管。

裴年祯忍不住浅啜了一口。

入口便是带着绵密又不失清爽的绿豆沙的味道,冰块被碾得极细,又以浑厚浓郁的牛乳为底,在这夏日中的确能让人从头到脚凉爽之极。

“唔,老板娘的确奇思妙想,如此简单的食材竟然能搭配出这般美妙的饮品。”

何琰君眯眼笑了笑:

“这竹筒杯还是受你的名字启发——你既给它起了玉壶之名,那岂不是要弄个颜色翠点儿的包装。好在竹筒并不难得,我去东边街上找了个竹匠店买了这么一只,若是好用便订上一批。”

裴年祯动作顿了顿,忽然觉得不知是何滋味。这种难得被人认同甚至起的名字都被人重视的感觉……倒也不错。

虽只是这么细枝末节的事,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软禁前他的臣属势力如同只盼着从他的太子之位上捞到点什么,软禁后更无人在意他一丝一毫。

争权夺利的日子过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渐渐变成了一个仅仅是太子二字的符号。拜倒于皇子权力之下的、依附于东宫势力之上的、忌惮于太子皇权更替的……

有人畏惧他,有人想借他的船上东风,有人想让他死,甚至当今圣上想法设法让他活着,也是因为同样的太子二字。

倒唯独在这间小店中,他时而能找回作为“裴年祯”这个人的不真实感。

普通百姓裴年祯,平平无奇裴年祯,他甚至在逐渐接受这样的身份。

他一边发呆,一边内心叹了口气:自己真的堕落了,这等账房先生的工作怎么配得上自己的一身雄图大略……

好吧,他好像早已没有什么雄图大略了。

他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忽然对何琰君道:

“咳……姑娘贵人事忙,如若不嫌弃在下文辞粗陋,下次再有起名的任务不妨交给在下。”

何琰君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平日素来独处寡言的杨先生怎地突然改了性子,不过还是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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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豆牛乳冰沙一上店便又成了京城新晋网红饮品,王府点心铺的门槛再次惨遭人群踏破。门口排队的长度一度越过了这条庆宣街的尽头,造成车马人流交通堵塞。

何琰君并不喜为自己一个店铺如此扰民,只得求助自己的师父。恰好这日晚间,裴年晟溜出来,从后门进了食肆意图蹭饭。何琰君便大着胆子问陛下有无方法能整治一下。

裴年晟忍不住笑了一声:“商业行为,我哪里好管,还能让他们不许排队不许买么?除非你不卖。”

裴年钰也在头秃:

“之前说要计划开分店,可开分店首先要收到几个徒弟,教会手艺,再考虑开分店的事。但不知为何竟无人主动上门……”

裴年晟又笑道:

“你这店来头这么大,想偷窥你们方子买你们方子的都未曾有过,当然也不会有人直接上门要求学。这年头谁会想到会有人想把自家方子到处散呢?”

“那我总不能门口竖个牌子上面写仨大字:招学徒……吧!”

裴年晟摇了摇头:

“学徒制终究还是受众少,你自己带的徒弟是继承你衣钵的,不是快速培训然后到处做普及的。现在这个年代……各式各样的手艺技术自然都是敝帚自珍,师门不外传。哥你想做的事倒更像是短期的职业技术培训。”

裴年钰点头:“你说的没错,本来我做这生意搞垄断或是与民争利就没有意义,我又不缺钱。让更多的人学会才有大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