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决胜格局
商白珩觉得自家学生哪里不一样了, 不由多瞧了一眼,说:“每月十五他必定会到, 今日说是宫里头有一位‘贵人’落了伤, 出宫耽搁了。”
燕熙便明白还得再等等,于是强自按捺着陌生的燥意,转了话题说:“老师, 秦玑怎么样了?”
商白珩:“小孩子受了惊,早早睡下了。秦玑说他会不会造神机炮和火铳, 还得看你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燕熙哦了一声:“他这么小,倒是挺有主意。老师知道他要问我什么吗?”
商白珩道:“秦家因神机案家破人亡, 秦玑想问的左不过与案子有关。”
燕熙道:“那我过几天带着答案去见他。要有足够诚意,他才肯帮我造火炮和火铳。”
燕熙在现代曾翻看过许多有关中国冷兵器向热兵器发展的著作和文献。明朝开始,在许多著名战役中热兵器已经开始大放异彩。燕熙曾试想过无数遍,若中国的军事科技在那时得到足够的重视, 或许清末的海战就不会那般一败涂地,亦或许民族的历程也会改写。
所以, 燕熙穿书之初, 就打定主意, 要造热兵器。
商白珩沉吟道:“是该动手了。今夜起,靖都再无平静。殿下,时机转瞬即逝, 我们不能落人之后。”
两人沉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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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喝了一口水, 问:“秦氏神机火器牵扯利益太重, 今日丢了秦玑, 各方定当竭力翻找, 四处关卡肯定也会严加盘查。反倒是皇陵在城郊不起眼, 能避点风头。殿下在封地建的炼铁厂近日制出了新钢, 我命人照着秦氏的老图纸,造了两座炮台。可炮还是打不远,也打不准。现在就等着把秦玑送过去,他虽年纪小,却是得了秦家真传。眼下,怎么送他出去是个问题。”
燕熙:“我想请父皇让‘燕熙’之国①。”
商白珩微忖之后,大赞一声好,说:“把秦玑藏在之国的队伍里,倒是不显眼,只是还得有高手护送。”
燕熙莞尔笑道:“说到高手,不如先生猜猜监视我的人是谁?”
商白珩道:“你与卫持风打过照面了?”
燕熙说:“先生果然也猜出来了。以先生看来,父皇革了卫持风的职,又让他假死一次,叫他专守着我,为的什么?”
商白珩斟酌着说:“一来监视人越少,保密性越高;二来殿下处境危险,需要重卫保护。为此便要选高手,陛下能动用的高手不多,卫持风是陛下一手提拔的,算是一个。五六年前卫持风春风得意之时被四姓斗得落败,必定怀恨在心。他无利不起早,最是善于钻营,也是最爱豪赌的狂徒。陛下选他来做你暗卫,把他的命运和殿下的绑在一起,是一步狠棋。”
燕熙沉思着说:“如此,父皇亲自给我划的封地,又亲点了耳目,我在封地做的事情,只要父皇不想让我暴露,就一定不会暴露。如今把秦玑送到封地去,最是安全。只要我造出了精准打击又不会自伤的火器,大靖四方军队,都得给我让路。”
商白珩说:“不止于此。我们还可以做生意,一边卖火器,一边扼住弹药,既能赚钱,又能控制各方军队势力。”
燕熙听得震惊,瞪圆了眼说:“老师竟想得这般远?”
商白珩高深莫测地说:“我想的不止于此。微雨,我们要盛世太平,就要有兵、器、银、粮,还要有律法和民心。这每一样到手,都比朝堂和后宫争斗更加艰难。”
燕熙听得入神,怔怔地说:“学生谨记。”
商白珩以指沾茶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格局。
他严肃地说:“微雨,当今乱局为棋盘,我们既要下棋子,还要跳出棋盘。记住了,若想决胜千里,我们下的是——格局。”
燕熙听得振奋,脸颊微红,赞叹道:“老师运筹帷幄,学生拜服。”
商白珩凝视着燕熙,目光渐转深沉。
他在幽静的夜里,用只有他们师生能听到的声音说:“寒冬之下,执灯者尚在坚持;暗夜微芒,利众生者无敌。”②
这是《执灯志》里的话。
燕熙初读时觉得懂了,在这寂夜中听商白珩说起,又觉得不懂了。
他或许并不能真正理解老师的志向,但是他们在这一段路程中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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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默着各饮了一杯茶。
商白珩想到即将要之国的“燕熙”,说:“虽然我们前三年危机四伏、捉襟见肘,却换得这两年的宽松自在。陛下给的封地,虽只有三个县的大小,却是矿产丰富。金矿铁矿质地上乘,储量又高。只要开发得当,能抵得过江南的税银。我们这两年的运营还是保守了,此番正好让‘燕熙’去主持大局,把路子铺开。”
燕熙说:“我借了他的‘宣隐’的名,也该履行对他的承诺。他是岳东郡莱州人,此次回乡,许他前仇旧恨一并报了。”
商白珩说:“殿下体恤,我也会嘱咐他报仇莫要出格,万事定要谨守律法,才能做好表率。”
燕熙说:“依老师所言。”
商白珩想了想,又道:“陛下这几年刻意冷待殿下,如今看来皆是良苦用心。”
“这可说不定。”燕熙讥笑一声,“若我在皇陵学废了,父皇怕是多一粒米都不肯用来养我。父皇观察了我五年,不过觉得我是颗还算称手的棋子罢了。”
“殿下……”商白珩教了燕熙多年,知道燕熙冷情,也知燕熙因着皇贵妃的事情对天玺帝颇有微辞。
可人不能总是绝对的权衡和理智,也得有自己情绪和偶尔的放纵排解。
他之前庆幸自己的学生少年老成,如今却时常担忧燕熙过于早慧……会伤及身体。加上又有“荣”的毒一直未解,他实在是担心燕熙身体吃不消。
他想要劝劝燕熙。
“我有说错么?”燕熙瞧明白了商白珩的神色。
他今天因着宋北溟的药香,短促地享受了片刻五年来难得的沁凉,便又掉过更深的燥热,心绪莫名飘忽起伏。
他这些年,把自己撕成几瓣,一天里换着不同面孔,实在有些累了。
商白珩是他最信得过的,在老师面前,燕熙才敢露出点真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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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静下来,便又感受到体内那令人难堪的热意,他好委屈,心中忿恨地骂宋北溟。
进而骂这本书里所有的人渣。
此时燕熙看商白珩样样为他着想,不由生出几许温情,觉得还好自己有这么一位老师,于是他凑近了问,“那请问老师,您来教我,是老师自己之意,还是父皇授意呢?”
商白珩在燕熙这般亲近的凝视下,斟酌着说:“并非陛下授意……”
“那父皇连个教书先生都不给我安排,难道不是放任我自生自灭么?如今突然又肯用我,无非是看我五年学有所成,有点用处罢了。”燕熙自嘲地说,“在皇家渴望亲情,不是傻就是痴。老师,我这样想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