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以何许之

敌兵骤然发难, 从四面八方跃起。

一万苍龙军被三面包围,堵在了仙女湖边。

仙女湖畔是西境最好的草场, 这里的草能长到半人高, 就算是冬季,矗立的草杆枯黄地支着,也足以掩盖人的痕迹。

敌方借着夜色, 埋伏在了这里。

斥侯从雪地的脚印判断对方至少有三万人。

严瑜勒马停在漆黑的仙女湖边,雪光把夜色照得不那么暗, 他在寒意料峭里说:“点红纸灯。”

曾经在孤矢大战中出现过的神秘红灯,在这个破晓前被点亮, 把仙女湖边妆点得如同仙境。

严瑜不是第一次带兵打战,他戍边十六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数不胜数。但严瑜敏锐地意识到,这将是他人生中最艰巨, 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严瑜后无退路,只有突围。

严瑜审视着夜色, 他抓了一把雪抹开刀锋说:“自上次仙女湖之役后, 沿途的驿站和哨所已经建好, 战斗一旦打响,信号就会传出去。主营和西三卫会奋力来救,兄弟们,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只要背水一战, 等来支援, 这里就是漠狄的埋骨场, 苍龙军必胜!”

火铳上膛, 军刀亮起。

严瑜没有贸然下令突围, 而是做了个待命的手势。

他在等待对方先行进攻。

兄弟们没有人畏惧,他们在安静地等待,呼吸声几乎是整齐的,一下,两下,三下,用耳朵丈量着敌军的距离。

足够近了。

最前排的火铳骑兵亮出了开膛的枪口,三轮扫射过去,把敌军的第一波前锋打得人仰马翻。

弓箭兵紧跟其后,万箭齐发。

漠狄有备而来,骑兵都穿了重甲,还带了轻盾;后面步兵举着一人高的重盾。弓箭被挡了大半,火铳也难以一击毙命。

半圆形的包围阵,让被困在中央火铳队的弹火无法保证足够的密集度,凶悍的骑兵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

火铳队带的子弹有限,而且距离太近,换膛的时间来不及。敌军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为的就是冲散火铳队的队型。

严瑜在火铳队不够射程时,没有命令反击,而是让队形再次收缩。

苍龙军的红灯笼聚缩在仙女湖边,再退一步,就要葬身深湖。

苍龙军停在雪里,他们屏息着,敌军的马蹄声踩在他们的心尖上。

灯光把积雪照成绯色,刀锋已经能照见漠狄的人影。

就在此时,严瑜挥下了高举的长刀:“开炮。”

火炮应声而起。

深藏在后的骑兵炮亮出了它能叱咤风云的獠牙。弹炮齐声飞出,准确地越过了红色灯笼的阵线。

乌泱泱的漠狄军没料到巡防队里还有火炮。

他们有的亲眼见过孤矢军被炸得血肉乱飞的战场,被吓得谈炮色变;就算没见过的,也在一遍遍夸大的传闻里对苍龙军的火炮杯弓蛇影。

再强悍的骑兵在火炮面前也不堪一击,骑兵一时踌躇不前。

漠狄显然早有所料,这次专门带了严厉的督战队,对着自己人高声喝斥,凡有退缩的,立斩马下。

漠狄兵在督战队的刀口下,被迫重燃斗志,在枪林弹雨中跑个几遭,大喊几声他娘的,从炮火的间隙里,钻了过来。

苍龙军一旦被困死在小范围内,将无处伸展,光是马蹄就能把全军踩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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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锋不可避免。

严瑜通过排兵布阵,已经兵不血刃地杀掉了漠狄几千人,狠挫了对方的士气。

他命战鼓敲响,做最后的动员:“苍龙军曾在仙女湖畔失去我们的主帅,今日我们在要这里把血债讨回。没有人可以在大靖的土地上耀武扬威!苍龙军,不失寸土,不弃兄弟,苍龙军的刀锋不会饶过宿仇!”

严瑜是一个文人,他的字句就是刀剑。他平日在将士面前是儒雅的同知大人,今日他提起刀,面色狰狞、充满杀气,他纵马奔出,将士们提刀跟上。

苍龙军的骑兵炮调整火力范围,为主力炸开东向的突围路。

火铳队也在严瑜事先的指挥下集中火力向东边开道。

东边,是来时的路。

西三卫就在那里。

战马踏乱了雪地,激荡起的雪末飞舞起来,严瑜的脸色浸在炮火和雪雾里,凝视着熟悉的来路。

他戴着魏泰的头盔,心中默念着魏泰的名字。

这一万苍龙军,是西三卫的底子,他拼了命也要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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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三卫和漠狄兵是多年的对手,彼此非常熟悉,严瑜借着炮火,把漠狄主力甩开一箭之地。按照往常的经验,对方很难再追上他。

今日的西境不再是漠狄可以随意驰骋的地方,严瑜料定漠狄不敢追太远。以现在苍龙军的传信之快,援军必然在半个时辰内到达。

天一亮,漠狄兵必定撤退。

时间和距离于严瑜都很有利。

终于,苍龙军的后军在拼杀中打开了东行的出口,全军有望整齐撤退。

就在此时,苍龙军前方冒出了一只新的伏军。

这只军队拿的既有弯刀,又有宽刀,他们的马也不一样,比漠狄的马矮半头,却更加灵活,在雪地里跑起来,比漠狄大马平稳和迅速。

这批军队斜刺里冲出来,对着苍龙军就是一通乱砍。

苍龙军猝不及防被敌军打入了阵型,骑兵炮和火铳队投鼠忌器不敢开火,苍龙军的速度被拖慢。

后军受前方影响,队形施展不开,不得不回头与漠狄陷入白刃战。

“这是……莽戎兵!”严瑜认出了这半路中杀出的伏兵。

斥侯也来报:“严同知,前方另有埋伏两万人,是莽戎人!”

严瑜立刻意识到撤退是休想了。

漠狄和莽戎串通一气,这是彻底和大靖撕破了脸皮,今日合围来了起码五万兵,前后夹击动手就砍,无论严瑜往哪个方向跑,都是绝路。

“投降吧。”莽戎的主将傲慢地劝说。

如此悬殊的兵力以及如此急躁的打法,漠狄和莽戎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这对狼狈为奸的侵略者,掩藏不住对苍龙军主力的惧怕。

时间,是这场突袭的关键。

严瑜看懂了。

他当机立断,掉转马头,对众将道:“宋都统和魏指挥使必定已在支援途中,兄弟们,我们只要死战半个时辰,就能得胜。今日任他是漠狄还是莽戎,也休想在我们的土地上夺去什么。苍龙军无所畏惧,绝不投降!死战到底!”

纵使四面楚歌,纵使十面埋伏,苍龙军永不投降。死战到最后一个人,也要代表这片土地的主人给予敌人痛击。

骑兵炮火铳队的弹药很快用尽,士兵们拔出军刀,一万苍龙军寸步不让地据守阵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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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狄和莽戎在这场偷袭中尝到了甜头,也吃到了苦头。

苍龙军太坚强了,即便没有弹药,即便红灯笼被踩烂在雪地里,没有一个人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