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屋外狂风暴雨, 屋内温暖宁静。

金橘把手里盛着热水的杯子,放到梁世京的面前。

“你刚才,是怎么了?”

她坐到梁世京的对面, 捧着自己手上的杯子, 心有余悸,一想到十几分钟前梁世京的那个样子, 就难得后怕。

梁世京当时意识很明显快要断片,被自己抱在怀里,浑身软得手都抬不起来, 只会短促换气, 喃喃自语,那话说的都是听不清楚的气音, 自己心乱如麻, 慌乱无措,除了不停地摸着他的后背安抚别无他法。

中间过了多久,记不清了,好在最后梁世京自己清醒了过来, 金橘事后回想,那个时候要是梁世京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但她只能想到这里, 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让她无法继续预想下去。

梁世京脱了湿哒哒的外套坐在沙发上, 对这个问题沉默着。

那个过程太痛苦混乱, 自己说了什么, 又是什么样的姿态,通通都是模糊的, 苏醒过来时, 自己被金橘抱着, 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后背。

他觉得丢人, 没想到自己会被金橘的一句话激得突然犯病,他今天是有目的的,但绝不是这个目的。

这种时刻的自己有多狰狞丑陋,梁世京自己知道,他担心会吓到金橘,可是金橘不仅没有害怕,还温柔安抚他,这种感觉又让他迷恋。

他想明明自己以前犯病的时候,都是想死的。

客厅静悄悄的,抛出去的问题直到落地许久都没人接,衬得屋外的风雨声更加呼啸。

小猫可能是睡够了,喵喵喵地从房间走出来,边走边叫,屋子里这才多了点别的声音。

金橘看梁世京不打算回答自己,摸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狠狠心道:

“休息完,你就赶紧回去吧。”

这撵人走的意味罕譬而喻,梁世京终于抬头,神情疲惫,渐渐干燥的头发松散在眼皮上,眼下是无法忽视的阴影。

“我能在你这儿呆一晚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金橘条件反射:“为什么?”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梁世京被她防备的样子刺到,捏捏手指,说:

“我的车坏了。”

金橘审视他:“那你也可以打电话让人来接你。”

“手机忘拿了,没带在身上。”

他一步步撒着谎,心里见不得光,知道就算撒这种谎,也不一定会让金橘心软,但是如果不这样说,金橘一定会赶自己走。

他不想走。

金橘看着他,觉得梁世京在说假话,想拒绝,话在嘴边,脑子里却想起他在门口脆弱到随时断气的样子,垂下视线,再抬起,默了半晌,说:

“家里没有客房,你只能睡客厅沙发。”

这话像是宣布无罪的判决,梁世京倏地抬头,没想到金橘会如此简单地答应,眉眼压不住地笑,说:“没关系。”

又说:“谢谢你。”

他想自己今晚说不定能破天荒睡个好觉。

他雀跃得太招摇,金橘端起杯子喝水,避开目光,不着边际地跑神想:又不是真的小狗,刚刚怎么那么像接了骨头?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梁世京淋了雨,金橘怕他感冒,让他先去洗,开完口,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家里没有男生的换洗衣服。

脏衣服可以扔进洗衣机和烘干机,但是这个过程里总要穿点什么,她绞尽脑汁,片刻,给梁世京指指自己的浴巾:

“你要不先凑合,裹一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直视梁世京的眼睛,像是心虚,梁世京靠在门框上,觉得可爱,怎么搞得像没见过一样?

他自然讲没问题,还贴心地解释,等自己的衣服烘干就会换上。

金橘随口嗯了声,去给他拿被子。

快到夏初,其实温度也不算冷,但是今日暴雨橙色预警,一个接一个,金橘怕夜里凉,还是翻了丝绒被出来。

浴室在卧室外面,洗澡水哗哗啦啦流淌,金橘抱完被子出来,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觉得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好奇怪。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是把天上的水全都倒下来,小猫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出现陌生人,有些兴奋,追着毛线球玩个不停。

浴室水声停止的时候,金橘还在给小猫喂零食,小猫可能是吃饱了,以往吃不够的零食,今天也兴致缺缺。

金橘站起来,准备把零食放回橱柜,一转身,就叫梁世京腰下裹着自己的浴巾,一身水汽走了过来。

他身材一如既往地完美,腰腹肌肉紧致排列,漂亮的人鱼线延伸到浴巾消失,薄薄的,但富有生机,胸口的黑色字母图案已经结痂长好,自己的名字在那样一个位置,金橘每看见一次,心里都要咯噔一下。

小猫好像很喜欢梁世京,一见他,就往他身上爬,梁世京随手把猫捞起来,额前黑发洗过,柔顺耷拉,这会儿抱着猫,显得整个人柔软松泛,像极了以前两个人还住在一起的时候。

金橘把脸撇开,拿着猫零食快速离开,不愿再回忆,结果刚关上橱柜,一扭脸差点撞上人。

梁世京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他走路没有动静,肩上的猫也不吭声,金橘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到。

梁世京见她对自己的靠近一脸惊恐,心里像被蚂蚁密密麻麻啃咬,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说:

“我来倒水。”

倒显得金橘大惊小怪了。

金橘知道自己反应太大,没说话,从他身旁擦着身子过,余光不经意一瞥,忽地猛然愣住。

梁世京以前光洁的后背,如今变得五彩斑斓。

那上面纹了只彩色巨蟒。

巨蟒吞吐,露出獠牙,黑色的线和彩色的线纠缠,攀在梁世京整个的后背上,绕了一圈,又回到最中间,冲人吐出红色的舌信子,危险又妖冶。

“你的背……”金橘没忍住出声问,却没问得完整。

梁世京端着水杯,侧着脸,没转身,语气漫不经心,说哦。

“之前出过事故,后背留下很难看的疤,就随便纹了个图案遮了一下。”

金橘半天迟钝,对他这段话有些迷茫,出过事故是什么意思?

梁世京回头看她盯着自己的后背不说话,眼神一暗:“是不是很丑?”

金橘被他这句话问得回过神,说不是,手指抬起,似要触碰。

“纹得很好,不管是颜色还是线条,都没有任何瑕疵,是很棒的作品,只是看着有点像原老师的手法。”

梁世京笑:“就是找原哥纹的。”

这个笑配上这片花背,莫名邪气,又色/欲满满,他的声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那个时候,你要是在就好了。”

金橘抬眼,正好对视上他回头的视线,心脏猛缩,隔空摩挲的手指随即收回,移开目光,不作声,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