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2页)

他几乎就想什么都不思考,直向上方的光源而去。

……但猛然间,视野中闪过一抹苍翠的绿色,似乎是寒冬时远山顶上留驻的松柏。

深绿是凌放很喜爱的颜色。

他突然又有一念后悔。

总觉得、这一去就等于放弃了很多东西……很多人。

总不是无憾的。

在产生这个意识的瞬间,飘飘欲仙的他觉得自己被某种力量重重地拽落下来!

像把人一拳打晕砸到地上一样,扎扎实实落地,体感十分差劲。

然后还立刻发现身体被固定着,几乎一动不能动。

与此同时,被周身传来的、各式各样深深浅浅的疼迎面痛击!连绵的痛让人有点疼麻了,连吸气吐气都找不到合适时机,很酸爽。

抬眼皮都有点费劲。

——啊,周围似乎有不少人围着。

“凌放……”

“凌放!你真醒了!”

“凌放,我是妈妈呀……”这是沈擒舟的声音。

“小放!”记忆中从来都温柔沉稳的这个声音,似乎也失了分寸,带着焦急和渴盼。

凌放睁开眼,定了定神。

他先对扑上来的沈擒舟笑笑安慰她,然后用近乎气声问出第一句话:“我还能……跳吗?”

病房里一片沉寂,站在沈擒舟身后的叶飞流一言不发,胡子拉碴眼眶乌青,一听这话,眼泪都差点飚出来。

凌放看着他的表情,闭闭眼,缓了口气。

没事的,没事的。

只是活着都已经赚很大。

毕竟这一世是白来的,对吧?

……

4个月后。

凌放在韩墨京名下位于德国的一栋距离欧洲知名运动医学复健中心不到两公里的小型别墅中,继续复健。

当初沈擒舟对比了自己可以提供的保障后甘拜下风,被韩墨京拒绝一切费用后忍不住拍拍韩墨京的肩膀:“……”

她刚脱离仓惶的应激状态,自己的心理状况也很差,那天在韩墨京的温言关心之下,欲言又止,啥也没说。

这几个月里凌放恢复得不错。他体质好、自律性极高,医护人员全程陪护期很快就过去了,又能自理,现在只需要定期复查和指导。

他现在早起主要做肩胛骨和锁骨的固定训练动作,避免黏连。结束一连串疼痛的运动后才是休息时间,凌放自己单手套上了带袖的懒人毛毯,缩进摇椅里。

室内气温适宜,养生壶里煮着翻滚开的红茶。

“咪呜……”屋里!有娇娇柔柔的猫咪叫声。

医生说小动物对身心康复有利,于是叶飞流和方唐养在基地公寓的这只猫咪就被韩墨京想法子带了过来。

凌放有些艰难地捞起乖巧看着他翻出肚皮的猫猫,放在大腿上。

白皙微凉的指尖用舒适的力道,穿过厚实软乎的猫毛,又落在披在他自己身上的厚绒毯上。

手感相差无几。

凌放垂眸,安静地对着猫挑眉——毛绒又脆弱的小动物。

大家甚至不敢把狗狗爱可派来陪他呢,应该是怕大型犬玩起来会伤到人。

我可真娇贵……

凌放对着隐约印出脸的落地窗,看看自己和自己怀里的猫咪,无聊地勾了勾唇角,眼睛里并没有几分笑意。

这几年,他自己察觉不到,却被师长们私下提醒过:他现在,锋芒太盛了些。

这个长得已经如此好看、成绩斐然出众的年轻人,性格也太透彻敏锐。

一认真起来,眼神像含着寒意的薄冰。

他的体育经纪人分析形象时也说过类似的话,觉得这样不利于部分观众的第一印象亲和力。

姥爷说过他:人不能总活得和一柄兵器似的。

……那他现在应该好多了吧,就像膝头这只无害又柔软的小动物。

凌放默默一哂。

韩墨京拿着一盘吐司,推门进来,就看见凌放举着一瓶香槟,无聊又好奇地端详瓶身标签和酒里若有若无的气泡。

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了然,“还是别喝酒吧?酒精不利于恢复。”话锋一转又介绍,“这是巴黎黑玫瑰,不错的酒,度数不高。”

“那我试试好了,反正影响不大……”凌放抱着香槟瓶子小声讲。

反正没以后了。

“……也不一定,”韩墨京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问过最新的专家组会诊意见了,你运气很好,摔倒的时候有下意识侧身,这次没有怎么翻滚,虽然撞击伤害大但是后续下肢几乎没二次损伤,膝盖和脚踝都没有完全失去弹跳机能。

——凌放,他们认为,你好好复健有机会重返赛场,代价是可能5年左右就需要再做加强手术,再之后要看手术水平。”

韩墨京似乎已经经历过一番激烈的自我心理斗争,才郑重告知凌放这个消息。

他的声音并不兴奋,几乎抽离了情绪,只剩下客观的描述。

凌放猛然愣住了——他现在半个身体还是只要坐久就容易发僵,肋骨倒是还好,锁骨和肩部的恢复尤其慢,暂时没法扭头,只能睁大眼睛努力侧脸看过去。

韩墨京的脸色依然冷静,深翠色的眼瞳中氤氲开的情绪有些复杂,话却很坚定地说下去。

“运动复健会比你以前的锻炼都要艰苦。”

“我知道啊。”凌放嘴角开始上扬。

“……整套方案都在摸索,而且到时做手术也挺苦的,年纪大了身体条件也不如现在这么强……”

“我知道!”凌放已经用右臂努力支撑着,从扶手椅里站起来了。

“……那好,我们先看看方案,然后再看要在哪里的机构做复健,我继续陪你一起,好不好?”

“你现在签个跟地方政府合作的涉密文件都要飞回国一趟,怎么能就这么老陪我待着,也太折腾你了……”他状似抱怨,但明显因为韩墨京会陪着自己更加开心。

这种因为最低谷期的悉心陪伴而生的、多少有些任性的依赖,凌放此时都没太察觉。

凌放这段时间心态压抑,却惯性保持着自律,复健的成果很可观,已能缓缓独立走几步。

他稍有蹒跚但万分欢喜地,走向了站定在几米开外,温柔注视和等待着他的韩墨京。

由于情绪起伏有些激动,脚步稍乱,坚持到最后一步时,左膝实在酸软不适。

凌放索性半跌半扑过去——

夹裹着懒人毛毯,拥在怀里就是毛绒绒一团,手感格外好,也格外让人心软。

韩墨京在心底长叹了一声,稳稳接住。

紧紧地抱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