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洞中潮湿阴暗,有水从山壁滴落,响声在狭长的暗洞中回荡。
太上葳蕤顺着记忆中向前走去,山洞尽头,已然长成的赤阳花花瓣剔透如玉石,在黑暗中散发着莹润光芒。周遭山壁都是有能隔绝神识感知的绝灵石形成,这大约也是七品赤阳花为何至今没有被丹枫林妖兽发觉的原因。
矮身将赤阳花连着根系与土壤挖出,太上葳蕤将其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灵玉盒中,神识顺势扫过空空如也的纳戒。
余光注意到生长在赤阳花一旁伴生的灵草,太上葳蕤沉默一瞬,还是将这些灵草尽数收入纳戒之中。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穷回七百年前的一天。
山洞内水滴滴落的声响断了一瞬,身后骤然有劲风破空,利爪袭向太上葳蕤要害。她神色一凛,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躲开这忽如其来的攻击。
琴弦穿透山壁,她借力而起,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赤红幼狐。
这只幼狐不过筑基修为,一身皮毛火红,与正在同熊罴交手的赤狐拥有相同血脉,正是那只元婴期赤狐的幼兽。
它是怎么出现在洞中的?太上葳蕤眸色幽沉,修为倒退,她的感知竟然也变差了吗,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这只幼狐的靠近。
还是说……
幼狐向太上葳蕤呲了呲牙,又向她扑了过来。
她飞身退后,手中丝弦破空,昏暗的山洞中顿时亮起一道寒芒,幼狐连忙躲闪,但几道丝弦已经封住了它的退路。
兽瞳微缩,停在半空的幼狐周遭灵气波动,不过瞬间,便出现在数尺之外。
它竟然已经觉醒了天赋能力——
琴弦循着灵力波动的痕迹追上了幼狐,鲜血滚落在地,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幼狐躺在地上哀哀叫了一声,元婴期妖兽的灵力在山洞中炸开,太上葳蕤被灵力的余波掀翻,重重撞在山壁之上,气血翻腾。
那只元婴期的赤狐,在幼狐身上留下了一道生死之际会被激发的护身法力。
太上葳蕤没有再对幼狐出手,从纳戒中取出了镜明宗弟子令。
就在这一刻,元婴妖兽的威压铺天盖地涌入狭小的山洞中,一道灵力径直落向太上葳蕤。
在她不能将幼狐一击必杀之时,就注定会被这只元婴妖兽察觉。
弟子令亮起淡淡灵光,在赤狐的攻击落下之时护住了太上葳蕤。
镜明宗亲传弟子的弟子令,足以抵挡元婴大能的一击。
在弟子令黯淡下来的同时,太上葳蕤手中传送符篆亮起,赤狐看见这一幕,咆哮一声,越感愤怒。
区区炼气境界的人类,难道还想从它手下全身而退?!
利爪隔空挥下,在太上葳蕤的身形将要消失之前落在她右肩上,传送符篆也在这样的力量下化为飞灰。
灵光明灭不定,太上葳蕤抬手,强行补全传送所需的灵力。鲜血浸透青衣,她的身影停滞一瞬,还是消失在丹枫林中。
赤狐发出一声怒吼,看了眼重伤在地的幼狐,终究没有追上去。
灵气形成的旋涡出现在丹枫林外,太上葳蕤摔落在地。鲜血染红了草叶,她面色苍白,却还是抬手引动灵力,画下隐匿气息的阵法。
夜色沉沉,天幕上弯月如钩,树梢枝头偶或会传来一声蝉鸣。
树下,昏迷了半日的太上葳蕤在月色中睁开眼,撕开衣襟,右肩伤口已是血肉模糊,与衣物粘连在一起,瞧上去很是可怖。
她神情不变,将手中药粉倒在伤口上。
剧痛侵袭,太上葳蕤微微阖眸,忍过那股无法忽视的痛苦。
额上满是冷汗,她睁开眼,眸中却不见太多情绪。
太上葳蕤撕下袖口简单地包扎过肩上伤口,继续向外行去。
此处不过距丹枫林数十里,还不够安全。
夜色愈发浓稠,孤月高悬,冰冷寒气也就是在这时缓缓从灵力耗尽的筋脉之中蔓延开,太上葳蕤脚步不由一顿。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感受到这般像要将血液都冰冻的彻骨寒意。
算来,幽冥寒毒本不该在今日发作。
大约是因今日灵力耗损过度,才会引得体内潜伏多年的幽冥寒毒提前发作。
寒意从五脏六腑涌向四肢,太上葳蕤的面色越显苍白,指尖冰寒得像是要覆上一层冰霜。
漆黑的天穹下,白日火红的丹枫林也只剩一片黝黑,轻薄的月光洒下,嶙峋的枝丫在夜色中伸展,像是精怪的爪牙。
灌木林后传来响动,像是风刮过枝头留下的窸窣声响。太上葳蕤停下脚步,一双眼深不见底。
不过转瞬,她的身形便出现在灌木后,肩上重伤似乎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冰冷琴弦悬在来人颈上,她只需轻轻抬指,就可以收割掉一条性命。
月光下,细若无物的琴弦泛着冰冷的光芒,陆云柯僵立在原地,丝毫不敢动作。
他只怕自己一动,脑袋就搬了家。
“道友……”看着太上葳蕤纤长苍白的手指,陆云柯不由吞了吞口水,她要是没拿稳,只怕当场就会发生一桩血案……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即便认出了陆云柯,太上葳蕤也没有立刻松开手。
她早已警告过陆云柯离开,他为什么还在此处逗留?
这让太上葳蕤不得不怀疑陆云柯的来路与目的。
“我……不太识得丹枫林的路,所以黄昏的时候才走出来……”在她冷冽的目光下,陆云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他好不容易走出了丹枫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想停下来歇口气。刚吃完一块干粮,耳边就听见脚步声了。陆云柯以为是同样来丹枫林历练的修士,正想上前看一看,就被太上葳蕤的琴弦架住了脖子。
太上葳蕤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上去倒是生了一副不识路的模样。
她终于收回了手,将有些颤抖的指尖藏入袖中。
退后一步靠在树上,太上葳蕤垂下眸,似乎呼吸之间都带着森然寒气。
好冷啊……
“道友?”陆云柯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异状,“你没事吧?”
太上葳蕤没有回答,她实在很累。
“道友,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纳戒里有丹药……”陆云柯注意到她肩上被血染红的青衣,小心问道。
“你很爱多管闲事?”太上葳蕤抬眼,瞳色如墨,脸色却苍白得几乎透明。
陆云柯讪讪一笑:“道友之前救我一命,我还不曾报答,如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太上葳蕤觑他一眼,她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蠢话了。
如今她修为低微,又有伤在身,既然有人自愿送上门来做苦力,她便也没有拒绝之理。
“蹲下。”
“啊?”陆云柯呆呆地看着她,满脸莫名。
直到太上葳蕤不耐烦地投来一瞥,他背后一凉,赶紧蹲下身去——陆云柯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这个看上去同他年纪相若的少女有种不自觉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