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宦官3

容瑾说出来的话向来没有收回的余地, 既然他对那个小书童有兴趣,他自然不可能拦得住。

刘中堂刘墉快步回到尚书房。

这会儿正是下课自习的时间, 尚书房内吵闹不断, 没有人看管的皇子们都围在了同一张桌子前面,凑在一起看着什么。

刘墉走进去轻咳一声。

听到声音的皇子们瞬间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模假样开始看书。

只见刚才被围住的赫然是那名小书童, 不过看样子没有受什么欺负,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虽然偏瘦,但看得出来相貌生得还不错。

刘墉走近, 发现童岁正拿笔写着什么。

他心下不由起疑,难道这小书童还会读书写字不成?那些传闻也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或许真的可以培养——

然而他在靠近看清纸上的东西后, 脸都僵硬了两秒。

这小子,居然用这上好的笔墨纸砚在画大鹅,歪歪扭扭看起来分外搞笑。

楚允煜还在旁边夸道:“画得好。”

“谁让你画这些东西的?”刘墉伸手抽走他桌上的宣纸, 沉下脸质问:“你就是这么陪大皇子读书的?”

童岁站了起来。

楚允煜连忙道:“不关他的事, 我是读书读闷了, 让他逗我开心的。”

“行了,你替他解释做什么,”刘墉转身道:“跟我出来,这件事必须让你长个教训。”

楚允煜还想再说什么, 被刘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童岁只得跟着他出来了。

他走在刘墉的身后, 原本以为会挨罚,但刘墉一言不发带着他走出尚书阁后, 脚步不停, 似乎在往什么地方赶去。

童岁皱起眉头, 抬头瞧了瞧这人的脸。

这不是原本跟在容瑾身边的那名大学士吗?

终于两人在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前,刘墉停下了脚步,身上属于学士的文人风雅气质尽褪,面容变得紧张又严肃。

他看向只腰一般高的童岁,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压低声音,对童岁道:“让你来是有大人想见你,进了这扇门后你只管跪下行礼,别的一律不许多看多问。”

到这童岁也算是明白了,刘墉借着他课上画画让他出来挨罚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带他来见口中的这位大人。

童岁乖巧点头。

刘墉这才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口,轻声道:“督主,人带来了。”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缓缓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童岁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他伸手推动对他而言厚重的大门。

随着光线落进室内,熏香的烟雾袅袅升起,隔着朦胧的雾气依稀可以看到那抹白衣坐于上位。

容瑾手里拿着御批的朱笔,手边还堆着成山的奏疏,见到童岁进来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童岁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关上了门,在地上跪好。

“大人。”

他的声音在大殿回荡,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笔放下的声音。

童岁感受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成为猎物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时间仿佛静止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童岁觉得格外难捱。

而殿上的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遥遥落下一句。

“把头抬起来。”

童岁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终于看清了殿上的人。

容瑾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只有一脸的淡漠,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是否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无论经过几个世界,童岁都有些无法接受重新变成陌生人时的冷漠。

冷静,一定要冷静。

童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但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湿润,看起来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湿着迷蒙的水雾。

容瑾轻挑了下眉。

“你哭什么?本督主还没有责问你今日在尚书房为何那么看着我。”

童岁咬着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用袖子擦了擦多余的眼泪,粗糙的布料反而把嫩生生的小脸擦得更红了。

“我、我眼花看错了人,请大人饶恕。”

“看错?”容瑾道:“认成了谁?”

童岁道:“一位已故的家人。”

“家人啊……”容瑾轻笑,笑意里却全是凉薄之意,“真可惜,本督主天煞孤星,没有什么家人,不过想把我扒皮抽筋的仇家倒是不少。”

他说着看向童岁,原以为能从这张可怜兮兮的脸上看到害怕或者恐惧,却没有想到那泪眼朦胧间反而流露出了……心疼?

容瑾愣了一秒,便回过了神。

他见过无数在他面前虚与委蛇的人,巴结恭维,却鲜少见过这样的神情。

是真的不怕,还是装出来的?

容瑾道:“你不是书童吗?过来,坐到我的身边伺候。”

“是。”

童岁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着的时间太久了,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瘦弱的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

容瑾眯起眼睛,那刘中堂的消息怕不是假的,这哪里像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有的身板?

童岁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边,正要跪下,一张软垫丢到他的脚边。

软垫上绣着金丝银线,坠着流苏,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容字,显然是容瑾平时常用之物。

“愣着做什么?”

童岁匆匆哦了一声,连忙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害怕冒犯容瑾,所以他不敢靠太近,乖乖地坐在距离一个身位的软垫上,双腿并拢看起来十分听话。

虽然容瑾让他坐过来,但是没有说要他做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又开始批起了桌上成堆的奏疏。

光是这一桌的奏疏看起来至少有几百份。

而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自从皇帝不临朝之后,这些工作便统统落到了司礼监的头上。

童岁只能把今天刚学会的磨墨小技能用上,伸出手在砚台上细细研磨着磨条,动作十分生疏。

不一会儿,他又摸了摸容瑾桌上空了的茶盏,重新倒了热茶进去。

容瑾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要是换成其他的奴才,这会儿早就吓得动都不敢乱动了,这小书童胆子倒是不小。

他拿起那盏热茶抿了一口,继续批阅桌案上的奏疏。

童岁无事可做,便看向了容瑾手里的奏疏。

上面的文字他能看懂大半,剩下的可以用上下的词语猜到大概的意思,只是阅读起来的速度还十分缓慢,需要时间适应。

而容瑾似乎对这种事情十分熟悉,阅读,做出判断,批红,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在遇到比较重要的决定时,他会微微皱起眉头,单独将这本奏疏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

如果单单只看到这一幕,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和那恶名昭彰的宦官之首居然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