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宦官5

童岁愣愣地看着交叠的手, 他的手指被冰凉渗透,悄然调整了他原本别扭的拿笔姿势。

容瑾垂着眼睫, 在纤长眼睫的掩映下, 眼底投出浅淡的阴影,让他原本漠然的眼底多了几分温和。

像是凝结成冰的溪水融化时,涌动的溪流。

“记住下次这么拿。”

容瑾淡淡地收回手, 直起腰又恢复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童岁恍然回过神,若不是手上还残留这一点冰凉,他甚至觉得刚才容瑾教他拿笔的动作是自己的幻觉。

童岁重新抽出一张纸,笔尖沾着墨水落下, 用调整过的拿笔姿势轻轻在纸上落下两个字。

容瑾。

站在一旁的容瑾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童岁居然会拿他的名字练笔。

“这儿少了一划, ”

他伸手握住笔, 连同童岁的手一起在纸上添了一笔,“记住了没?”

童岁连连点头,“我会记得的, 记在心里。”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 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在胸膛中涌动, 他松开手转身,“可以了,去吃饭吧。”

童岁兴奋地应了声,跟在他的身后。

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行走在夜色的雪地中, 踩得嘎吱嘎吱作响, 虽然这声音比起一个人的时候吵闹,却驱散了许多年累积的孤寂。

饭厅内香气扑鼻。

童岁早就饿了, 他总觉得自己回到了青春期长个儿的时候, 无论吃了多少东西都饿得特别快。

而且他很好养活, 吃东西不太挑嘴,吃什么都可以看起来很香,很有幸福感。

容瑾习惯了一个人走,一个人吃饭,如今身边多出来了一个人,越过了他这么多年以来建立的屏障。

他淡淡地瞥过去。

童岁吃饭偶尔会发出一点咀嚼的声音,但并不觉得吵,鼓动的脸颊就像是一只努力进食的小仓鼠。

如果昨天他还收着一点,现在就是真的完全展现出原本的样子了。

有谁敢在自己的面前这么放松吗?

容瑾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没有。

无论是宴会上还是私下,吃饭不过是保证活着的一项必要任务,而在童岁的世界里却是一种乐趣。

童岁吃完一碗饭后,回头才发现容瑾在盯着自己。

他瞬间就脸红了。

“大人,我是不是很能吃?”

“嗯,多吃点,你现在太瘦弱了。”

容瑾的话更让童岁有了干饭的理由,他不客气地又给自己盛了第二碗饭,充满动力道:“那我要开吃了!~”

容瑾抿直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饭厅里的气氛一时松快了不少,很少能见到这么和谐的画面出现在这。

仆人们都在心底啧啧称奇。

这小少年简直就是容督主的活宝,不然怎么能看到容督主的笑,今天的胃口比往日都好,吃得也比往常多。

童岁吃完饭后回书房赶了一会儿功课,回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

刘墉应该是得到了容瑾的指令,在课程里多加了书法和国画。

童岁的画画水平就只有画大鹅的水准,更别说要画写意的水墨画。

太为难他了。

他皱着眉头废了几天的功夫,总于画了一副稍微可以看的。

童岁道:“我可以把这幅画给装裱起来吗?”

“当然可以。”刘墉道:“是要留着纪念?”

“我要送给大人!”

童岁用不太漂亮的字认真的在左下角落笔,写下容瑾的名字。

刘墉听了有些汗颜,“我觉得还是换别的会好点……”

“啊?大人不喜欢画吗?”

童岁想起来他明明在容瑾房间的画缸里看到了很多卷起来的画卷,墙上也有挂着书法和字画。

刘墉看他眼睛亮晶晶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没有打击他的自信心。

容瑾房间里面放着的字画随随便便都是誉满天下的大师手笔,甚至有人专门搜罗的精品才敢送过来让他过眼。

算了。

到底是小孩的一片心意,容瑾就算再冷漠应该也只是拒收。

于是童岁快乐地拿着他裱好的画,来到了司礼监。

门外守着两个侍卫,挡住他的路。

“等等,你是来做什么的?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殿内传来一句,“让他进来吧。”

童岁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画走进去,发现殿内不止容瑾,还有很多没有见过的人,看衣服应该是大臣。

“大人。”

童岁乖乖在容瑾的旁边坐好,引起了这群大臣的一阵惊讶,谁不知道容瑾有个不喜欢别人靠太近的毛病。

他们正等着容瑾发火,但后者就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你们继续说刚才没有说完的事情。”

“是,”大臣重新开始商议,内容除了日常的支出汇报,还有关于漕运的贪污一案。

“目前相关人等已经控制住了,过几日就可以押解进京。”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童岁坐的腿都快要麻了,他连忙把盘着的腿伸直抻了抻,怀里抱着的画卷也掉到了一旁。

容瑾伸手捡起来,“你忽然过来有什么事?”

童岁眼见着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画,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容瑾缓缓摊开,看着画面上十分有个人特色的山水画,看着左下角的题字,“送给我的?”

童岁点点头。

“我画了好多幅,只有这个稍微好看一点。”

“嗯,挂起来吧。”

童岁啊了声。

对比起他房间里挂着的其他字画,这幅画可以说是丑得格格不入。

“大人,其实不用挂起来也可以的。”

挂在墙上有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容瑾道:“不是送我了吗?怎么要挂起来倒是不许了?”

“唔……”童岁小声道:“好吧,大人喜欢就好。”

刘墉每天都会固定去容瑾那儿汇报今天的学习进度,这次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最中间挂着的那张画。

他顿时愣住了,仔细看了看——

这不就是童岁画的那张?!

“刘中堂教得挺好的。”容瑾道:“我记得你似乎有个远房亲戚想要在朝中某个差事,正好户部侍郎空着了,就让他试试吧。”

这无异于天上忽然掉了馅饼,刘墉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多谢容督主,我一定会好好辅佐童岁殿下的!”

楚允煜从养心斋出来之后听闻了消息,他连忙赶到乾东五所的那间小破屋,推开门。

室内空无一人。

他无力地坐在冷硬的床榻上望着那张小桌子发呆,想的是曾经在这间房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而因为容瑾的出现,这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站在门外的侍从低声提醒道:“殿下,时间不早了,娘娘让你去坤宁宫找他一趟。”

楚允煜这才回过神,走出这间小破屋,将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