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真实
窒息感扑面而来, 王滇头痛欲裂地睁开了眼睛,火堆燃烧的热度让他受伤的小腿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紧接着传来的咳嗽声让他浑身一震。
他小心翼翼又茫然地盯着梁烨, 看着他因为咳嗽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 欣喜尚未升起便被悲观的怀疑扑灭。
又是梦。
还是幻觉?
不管他掐自己掐得多疼, 在梦里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让他无法辨别真实和梦境。
梁烨咳出了一大口污血, 痛苦地拧起眉, 王滇无法说服自己这是现实,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用袖子胡乱地擦去了他下巴上的血。
梁烨抬起腿蜷缩了一下,靠在了他肩膀上, 闭着眼睛喊他的名字, “……王滇?”
王滇不敢应声,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梁烨被身上黏糊糊的药草给熏得睁开了眼睛,抬起手给他看上面的擦伤,有气无力道:“疼死了。”
王滇浑身僵了一下, 握住他的手, 小心地给他吹了吹。
梁烨眯着眼睛笑, 烤得热烘烘的外袍让他觉得舒服,十分纳闷道:“我醒了……你都不开心一下吗?”
王滇动了动嘴唇, 声音干涩道:“我不知道。”
那声音听起来绝望又不知所措, 梁烨听得心里莫名难受, 扯了扯嘴角, 遗憾道:“我还以为能跟话本子里一样……你扑上来哭得梨花带雨……跟我互诉衷肠呢。”
“做梦吧。”王滇喃喃道。
梁烨笑了起来, 又扯到了腹部敷满了草药的伤口, 疼得他抽搐了一下, 王滇赶忙将人按住,“别乱动。”
“止血的和清毒的?”梁烨略微一闻,就闻了出来,“跟李步偷学的?”
王滇的呼吸微微发抖,“嗯。”
“多亏了有你,若只我一人——”梁烨说着,突然被他打断了话。
“梁烨。”王滇跪在地上抱着他,低头吻住了他血迹未干的嘴唇。
哪怕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梁烨照样来者不拒,美滋滋地接受了这个热情又突兀的吻,除了一口气没倒上来险些昏过去,自我感觉依旧良好。
王滇赤红着眼睛盯着他脸上的笑,“你……要不要喝点水?”
梁烨虚弱地点了点头,王滇将过滤之后又煮沸的温水递到了他嘴边,慢慢地喂他喝了下去。
梁烨觉得他神情不对,喝完水之后使劲抓住了他的手,“王滇,我没死。”
“嗯。”王滇仓促地应了一声,将盛水的竹筒放在了地上,“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王滇,回来!”梁烨想起身,扯得伤口一痛,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然而不等王滇伸手,他就自己坐了起来。
王滇脸色一变,扶了他一把,让人靠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你现在不是在做梦。”梁烨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皱起了眉,“朕可以证明给你看。”
王滇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问出了声:“……怎么证明?”
他几乎本能地接受了即将醒来的恐惧,开始怀疑,梦境就会坍塌。
梁烨抓住他的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摊开,认真问道:“之前你说我们的掌纹都一模一样,你记住了吗?”
王滇摇了摇头。
“朕记住了。”梁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闭上眼睛得意洋洋道:“你看最中间那道掌纹的末端,是不是分了三个叉?”
王滇看了一眼掌心,“是。”
“再说一个你不知道的。”梁烨睁开眼睛,使劲捏了捏他的手指,笑得一脸暧昧,“我现在真的快要疼死了,哥哥,你对我上点心吧,腰坏了就艹不动你了。”
“…………”王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梦里的梁烨的确做不到这么——不要脸。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梁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刚升起来的那点开心彻底烟消云散。
就算他妈的不是梦,梁烨这个吐法也命不久矣。
梁烨接过他递来的清水漱了漱口,面目狰狞地躺在他怀里,“不用担心,毒不死我。”
王滇沉默着不说话。
“朕八岁那年被灌了一整瓶鹤顶红,师父给我救回来之后百毒不侵……咳咳咳!”梁烨眉梢眼角都是得意,胡乱地抹了把嘴上的血,“顶多……多吐两口污血……咳咳!”
他说得轻描淡写,王滇却恨不得将他揉碎了拥进怀里,呼吸沉重又绝望。
一滴水珠落在了他敷着草药的手背上。
梁烨垂眸盯着那颗水珠良久,缓缓敛起了笑意,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莫名的委屈和难过,他喉结滚动了几遭,咽下那点不该出现的酸涩,“没事,都过去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梁烨。”王滇沙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哎。”梁烨抬手揉了揉鼻子。
“这皇帝我们不当了好不好?”王滇抱着他,声音温和又平静,“救下充恒,我带你们走。”
梁烨伤痕累累的手抓住了他颤抖的手,笑了笑,“就算我应了,你信吗?”
事到如今,又岂能他们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梁烨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故作轻松道:“看来这次将你吓狠了,都没心思算计朕了。”
王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梁烨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看着面前王滇赤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从前对王滇的千般算计和百般征服在瞬间都失去了兴趣,他既不高兴也不痛快,甚至有些难过和烦躁,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彻底掌控王滇这个想法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现在只想抱住人,拍拍他的背,让他看起来不要这么……让人心疼。
他这样想着,于是也这样做了。
王滇小心地同他保持着距离,接受了这个拥抱,单纯得不像话,跟以往霸道的、激烈的、暧昧的那些拥抱比起来,因为梁烨的伤,甚至看起来还要疏离许多。
但却让他那根紧绷到快要断掉的神经,试探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
那些混乱嘈杂、光怪陆离的梦境和幻觉好像也不过如此。
如果虚幻中有梁烨,那他就可以义无反顾当做自己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