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宴鹤临死而复生回京,不过半天便被许多人所知。南陵侯自然也得了消息。
他一回家,便对妻子道:“今年的怪事可真多,死了两年多的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大夫人一边替他脱衣裳,一边笑问,“什么死了活了的。”
南陵侯穿着中衣端起茶杯,吹一口气,“夫人啦,我就说你在京都的人缘不好,你还不信,瞧瞧,如此大的事情没个人通风报信——英国公府出怪事了,英国公的三儿子不是死了么?如今又回来了!”
大夫人吓了一跳,“这,这要是真的,就跟戏本子里面写的一般奇异了。”
南陵侯吞口热茶,咽下去,“谁说不是呢。”
“过几日就是英国公府寿宴,我可得去看看他如今什么模样,当年出去的时候才二十二吧?”
大夫人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样都不关咱们家的事情——你怎么瞧着有些幸灾乐祸?”
南陵侯笑起来,“哪里幸灾乐祸,我只是——”
他特意低声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听闻啊,他如今是个废人了。”
大夫人再次惊讶,“怎么回事?”
南陵侯便把自己听说的说了一遍,感慨道:“哎,你说这一生起起伏伏,谁能说得定呢。”
班鸣岐只比宴鹤临少两岁。当年一个以武建功,一个以诗词得道,再加随家的少年探花随游隼,京都城里最风光的少年郎便是他们三了。
三人被放在一起,便难免被比较,而无论谁第一谁第二,第三总是他们家鸣岐。
万年老三,谁能舒服。所以突然听说宴鹤临回来时,他先是惊讶,再听闻他废了后,便是一阵幸灾乐祸。
不过等到此时,他又生起无数的人生感悟。
“当年,他盛极一时,名扬天下,惟有随游隼可以与之相比,咱们儿子说实话,还是弱了一些的,谁能料到如今呢——我今日都生出看笑话的心,那些往日里恨他的,怕是此时再笑了。”
“真是眼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大夫人闻言也沉默,倒是有些伤感,“哎,好生生的,要是当时不去云州就好了。”
南陵侯也跟着叹息,不过说到云州,他便想起折家姐弟。
“来了这么多天,我忙碌的很,还没见过问过,他们可还好?”
大夫人点头,“好,都是好孩子,我明日还要叫鸣岐带伯苍去我娘家读书。”
南陵侯就扶额,叹息,“我最近累得很,这些事情,只能你多操心了。”
大夫人走过去给他揉脑袋,“怎么如此累?”
南陵侯难免烦忧,“还不是陛下寿宴引起的。”
今年冬日,京都真是热闹非凡。先是陛下反常,招各藩王世子进京,等人到了,陛下又对他们关怀备至。
而后对所有世子都加以赏赐,却唯独对皇太孙冷淡,于是,太子一系的脸面便有些难看。
南陵侯虽然不是太子的人,还励志做个不涉党争的纯臣,但他在太子手底下做事,太子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此时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太子心性不佳,南陵侯心里颇为不喜。
他摇摇头,突然想起今日被陛下恩赏的云王世子,忙问,“我记得折家姐弟是随云王世子进京的。”
大夫人点头,“是啊,他们的父亲跟云王关系好,如今升至青州通判了。”
她道:“云王世子很看重折大人,还送了马来给伯苍,说是带不回去了,还不如留在京都。”
南陵侯便点头,“既然有这层缘分,你便多看顾他们姐弟一些。”
然后又笑道:“我就说今年怪事多,有死而复生的,还有折松年。这等人竟然也懂得投靠人升官了。”
南陵侯记得折松年。
他回忆道:“他是景茂二十四年先帝钦点的探花,先帝很喜欢他的性子,但就是那一年,先帝便去世了,成了景耀元年。”
——实在是倒霉。
十五年过去,南陵侯还记得如此清晰,一是因为折松年长得好,当年他惊为天人。二就是折松年不会做人。
当年先帝老了,对彼时尚且还是太子的陛下不满,自然也对他的母族秦家不满。正好秦家被人告侵占田地,折松年碰巧在,先帝便问他该如何处置,折松年老实的很,道:“按律处置。”
这话也没错,反正先帝是很高兴的,他老人家一高兴,直接按律法斩了秦家老大,也就是如今陛下的舅舅。陛下就不高兴了,秦家更不高兴。
谁都知道,先帝这是在敲打陛下,但彼时先帝还没有去世,众人便迁怒了折松年。
又是巧了,先帝问折松年,“爱卿将来想去哪里为官?”
折松年说:“回云州,臣是云州出来的,知晓云州的不易,如今能中探花,能为官,便也想回去给百姓做好事。”
先帝老了之后,就喜欢他这样踏实肯干的人,当即给他一个云州督查的官。折松年诚惶诚恐的领了。
当年五夫人已经嫁到了京都,折松年回云州之前还来过南陵侯府一回。
不过很快,他还没有从京都回到云州呢,先帝就去世了,陛下继位,提拔秦家人,秦家子弟哭诉被先帝砍了的老父亲,折松年就受了牵连,陛下一个旨意,云州督查成了七品州判。
云州府州大人知晓这件事情后,起了结交秦家的心,便对折松年不再提拔。这些年来,南陵侯也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前段日子听闻他走了云王的路子升官要送儿女来京都,还惊讶得很,心道石头终于开窍了。
但云王是个冷灶,折松年更是个不值一提的人,他此时累得很,也不再提折家,道:“我实在是累得很,先去睡一会。”
南陵侯夫人便去了堂庭看账。她这两日忙着儿子的伤势,还有许多帐目未平。
然后想起昨日回来时婆子提及两个女儿总是对折夕岚难堪的事情,又放下账本,叹气一声,把两个女儿叫来训教。
她语重心长,“我瞧着她是个好姑娘,眼神清澈,通透得很。又都是自家姐妹,你们这般大了,能相处多久?最多一两年便嫁了人,何必吵吵闹闹。”
班三姑娘不高兴:“阿娘,我今日早间看见她,可一句话也没有说。”
班四姑娘娇弱得很,声音细细小小的:“是啊,母亲,您这般说,倒显得我和三姐姐不对了。”
南陵侯夫人心累。你们还用说吗?你们的心思都摆在眼里和脸上了!你们嫌弃人家,在心里嫌弃也就得了,脸上带出来做什么呢。
她看见两个姑娘这般小家子气便心里堵得慌。
她和五房一直住在京都,婆母没去世之前,便把孩子们都拢在她的膝下教导,不让她跟五弟妹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