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审.
流程似曾相识, 谢揽微微偏头,眼尾余光瞥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冯嘉幼。
而齐瞻文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谢揽,印象中,程令纾的圈子里没有这等气度不凡的贵公子:“你真是大理寺那位谢司直?”
谢揽唯有上前一步:“下官见过齐副统领。”
他这一躬身行礼, 齐瞻文忽又觉着此人先前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度消失了:“我说谢司直, 你昨日才刚成婚, 今日就出来办案了?还穿成这样?”
怕不是想晋升想疯了,“之前和玄影司抢, 如今又来和我们京畿营抢, 怎么哪儿都有你?”
一个初来京城不久的七品官,竟然无孔不入, 阴魂不散,如何办到的啊?
谢揽皮笑肉不笑, 感叹道:“赶巧了,下官与内子闲来无事出门游湖, 恰好遇到程小姐报案。”
内子?齐瞻文外头看向他身后, 原来是冯嘉幼。
程令纾道:“齐副统领问完了吗?”
齐瞻文没辙, 示意手下别抓人了, 上船敛尸。
天子脚下最讲规矩, 但凡有一点违规,言官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拿笔杆子戳死你。
玄影司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最不怕言官, 尤其裴砚昭那个杀千刀的亲自出马,都没能抢过大理寺, 他较什么劲儿。
“齐统领, 若这疑犯当真来头不小……”一直低调的冯嘉幼此时竟从谢揽身后站出来, “因是偶遇, 我夫君势单力薄,恐怕还得求您借点人手,帮忙将疑犯送往大理寺。”
想得美!齐瞻文当没听见,莫说他一贯不喜欢冯嘉幼,抢他的功劳还要他送上门,这不是欺负人吗?
程令纾说:“齐副统领古道热肠,定会相助。”
“……”齐瞻文指着身后一名武官,“你带一队人押送疑犯去往大理寺。”
武官抱拳出列:“属下遵命!”
谢临溪被带上镣铐铁卫押走,谢揽和他说不上话,只朝他微微点头。
谢临溪瞧着放心得很,并没什么惧意。
两人一直是极有默契的,也见惯了风浪,故而都很坦然。
等谢揽一行人离开,齐瞻文跳上甲板:“令纾,你怎么会和冯嘉幼一唱一和,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程令纾不理睬他,远眺前方一行人中谢临溪的背影,目露担忧之色。
齐瞻文再次提醒:“我晓得你喜爱广结好友,但此人或许是贼寇首领,你小心引火烧身,害到你们程家。”
程令纾:“你放心,谢临溪绝对不会是少寨主。”
齐瞻文心中不是滋味:“世事哪有绝对,若真是呢?”
程令纾想说是又如何?
她待在威远道三年,从来没听当地百姓说过那位少寨主一句不是。
北戎若不是被他压着打,西北早就乱了。
再说西域通商之路重开,最获利的就是西北的平民百姓。
且他恩仇分明,颇具侠义之心。
听闻他曾在漠上问一户人家讨过一碗水,后来这户人家被马匪杀害,他得知后单枪匹马连追几百里,将那伙近百人的匪帮全部斩于刀下,还提了首领的头颅回来祭奠。
谢临溪若真是他,程令纾只会更倾慕,那可是威远道不少女孩儿心中的神明。
但这些话她不敢说出口,毕竟十八寨所做的那些利民之事,在朝廷眼中全是狼子野心。
“不会的。”程令纾摇摇头,“那位少寨主是出了名的‘莽、狠,凶’,谢临溪若要伪装,不可能伪装的如此彻底,一点痕迹都不留,你指认冯嘉幼那位便宜夫君是少寨主,我可能都会怀疑一下。”
方才谢揽闯进来打翻冯嘉幼手中茶盏,将冯嘉幼紧张护在身后的模样,程令纾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总觉得那杯茶若真有毒,下一瞬她的小命就没了。
*
回去大理寺的路上,京畿铁卫在前,谢揽与冯嘉幼坐在马车上慢行跟在后。
冯嘉幼问了他许多问题。
“所以你也只是与谢临溪一同被封进村子里,经历过疫病,病好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他了?”
谢揽不敢看她的眼睛:“两三年前还见过一次,他来蜀中探望我。我不知他的身份,正如程小姐所言,交友不论出身。”
冯嘉幼在心中整理:“你前脚来京城,他后脚找上门,还真是消息灵通,神通广大。”
谢揽:“……”
不敢说太多,怕被她抓到错处。可说太少,她似乎想得更深。
谢揽试图劝服她:“我与程小姐都认为以临溪兄的良善之心,不会是黑水城的人,更不会是那位少寨主。”
冯嘉幼从沉思中抬头:“你怎么知道那位少寨主不良善?”
谢揽一怔:“沈公子上次不是讲过,他们父子狼子野心。”
“野心和善心又不冲突。”
“他杀人如麻,死在他手里的人可能比你见过的人还多。”
“慈不掌兵,大魏的良将谁不是杀人如麻。”冯嘉幼从沈时行口中,也没听闻他们做过什么惨无人道的事儿,“沈时行之所以对他们耿耿于怀,正是因为他们举的是义旗,非一般草莽。”
谢揽看向她,目光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你真觉得那位少寨主不是坏人?”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好人坏人。”冯嘉幼并未正面回答,她对那位少寨主了解不多,“但我与沈公子看法一致,那父子俩确实有自立为王的心思。你瞧他们做的事儿,通商、安民、御北戎,全是治国之策……”
谢揽在心中反击:别诬赖我和我爹,那都是你爹主张的。
二叔那些大道理他并不是很懂,之所以愿意去拼命,不过是想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
心有不悦,他抱起手臂。
松懈下来时,险些抬起一条脚架去对面长凳上,摆正身姿的同时快速瞧一眼冯嘉幼,见她没察觉,暗暗松口气。
“总之谢临溪是真的可疑,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不是少寨主也肯定与十八寨有关。”冯嘉幼只顾着想事情,并没有注意他的举止,“而且上次说起赤鎏金,最后的线索指向了黑水城……”
谢揽见她绞尽脑汁的模样,真想双手捧住她的脑袋晃一晃,让她停下来歇歇。
新婚燕尔的两人说些什么不好,做点儿什么不行。
到底是谁那么晦气,非得挑这时候找他麻烦?
谢揽没有畏惧之心,只嫌烦。
他问:“你既怀疑他,还让我救他做什么?”
“我是怀疑又不确定,他若不是,你能救下正好。若他是,那些铁卫便是他杀的,手段如此残忍……”冯嘉幼说话时关注着他的表情。
发现他面不改色,看来他与谢临溪的关系也就一般。
冯嘉幼才继续说,“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功劳?搁在从七品的武将身上,连跳三级都不止……你笑什么?”